第十章

二十世紀二十年代,紐約爆發了後來被稱為“哈萊姆文藝復興”的新黑人運動【注】。

【注】:又稱黑人文藝復興運動,是二十世紀二十年代到經濟危機爆發這十年間美國紐約黑人聚居區哈萊姆的黑人作家所發動的一場文學運動。

這個運動吸引了為數眾多的思想家、藝術家、音樂家及——更多的是——作家。他們從自己的觀點,而不是從美國白人的角度,來觀察黑人的生活,進行藝術創作。加入其中的包括知識分子馬庫斯·加維、W.E.B.杜博斯;作家左拉·尼爾·赫斯頓、克勞德·麥凱和康蒂·庫倫;畫家威廉·H.約翰遜和約翰·T.比格斯,當然還有創作了不朽旋律的音樂家,如艾靈頓公爵、約瑟芬·貝克、W.C.漢迪以及尤比·布萊克。

在這群星雲集的時候,很難有某個藝術家個人的聲音能夠脫穎而出。但如果真有這樣一個人,那很可能是詩人和小說家蘭斯頓·休斯【注】,他簡單的話語表現了他的聲音和思想:

【注】:蘭斯頓·休斯(Langston Hughes,1902-1967),傑出的美國黑人詩人,哈萊姆文藝復興運動的重要人物。他以詩歌為武器,抨擊白人統治者的種族歧視政策,並通過自己的詩作謳歌豐富的黑人文化、啟蒙黑人的覺悟和民族自豪感。他的作品對美國黑人爭取自由平等的“民權運動”產生了很大的影響。

夢想延遲了會怎樣?

它會變得像太陽下的葡萄幹?

……

或者,它會爆裂?

全國各地都有為休斯建造的紀念物,但最大、最實用的,而且也會讓他本人感到驕傲的,當然是位於哈萊姆區一百三十五街蘭諾克斯的一幢古老的四層紅磚建築。

和其他的城市學校一樣,蘭斯頓·休斯高中也存在著問題。它過於擁擠、經費不足,好教師很難找到,也很難留下——還得要想辦法留住學生。低畢業率、暴力、毒品、幫派、少女懷孕和曠課都在困擾著它。不過,這所學校培養的一些畢業生後來成了律師、成功商人、醫生、科學家、舞蹈家和音樂家,還有政客、教授等。學校擁有多支常勝代表隊,包括數十個學術社團及藝術俱樂部。

但對吉納瓦·塞特爾而言,蘭斯頓·休斯高中的意義不僅於此。這是她自我救贖的中心,是心靈慰藉的島嶼。她一看到那堵肮臟的紅磚墻,一上午以來由博物館事件造成的恐懼和焦慮,便一下就減輕了很多。

貝爾警探停好車,環視四周,查看是否存在威脅,然後他們才從車裏出來。他朝街角處點點頭,吩咐年輕的警察普拉斯基:“你在那裏等。”

“是的,長官。”

吉納瓦對警探補充道:“如果你願意,也可以在那裏等。”

他笑了起來。“我要和你一起待一陣,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嗯,好了,看得出你介意。但不管怎麽樣我還是會跟著你。”他將外套扣上以蓋住槍。“不會有人注意我。”他拿起社會學教科書。

吉納瓦沒有回答,只是撇了撇嘴,他們一起往學校走去。在金屬探測器前,吉納瓦拿出了她的證件,貝爾警探則巧妙地亮了亮他的皮夾,然後從那台探測器側面繞了過去。此時已接近十一點三十七分的第五節休息時間,走廊上擠滿了人,周圍都是學生,有的朝餐廳走去,有的去往校園,有的到街上去買快餐。他們打鬧說笑著,偶爾還有學生打起架來,總之一片混亂。

“這是午餐時間,”吉納瓦在喧鬧聲中提高聲音說,“我要去自助餐廳看書,往這裏走。”

她的三個朋友——拉蒙納、夏洛特和珍妮特——走上前來,和她並肩而行。她們和她一樣,都是聰明的姑娘,快樂、從不惹麻煩,學習很努力。但是——或者正因為如此——她們並不特別親密,只是泛泛之交。她們放學後就回家,練習小提琴或鋼琴,去讀寫社團當志願者,練習拼寫或者參加西屋科學競賽,當然,還有讀書。(吉納瓦有時很羨慕學校的其他小圈子,比如那些幫派女孩、潮流姑娘、運動員,還有安吉拉·戴維斯【注】激進主義姐妹團)。但是,現在繞在身邊的三個女孩就像閨中密友一樣圍著她,提出各種問題。他有沒有摸你?你看到他的老二了嗎?他勃起了嗎?你看到那個被殺的家夥嗎?當時你離得有多近?

【注】:安吉拉·戴維斯(Angela Davis,1944-),美國黑人學者和女權主義者。

她們都知道了——從遲來或者逃課的學生那裏,還有從電視裏。雖然吉納瓦的名字沒有被提及,但大家都知道她是事件的中心,這也許要感謝拉基莎。

同年級的田徑明星馬雷拉經過,問道:“怎麽樣?你還好嗎?”

“哦,很好。”

這個高個子同學看了一眼貝爾警探,問她:“為什麽這個警察拿著你的書,吉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