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第2/4頁)

“不可能。”萊姆說,又仔細看了一遍老人手部的照片。他閉上眼睛,讓思緒飛馳——就像棲息在他臥房窗外的鷹隼,從窗台上沖天飛起。手上的墨跡、凹痕……突然,他把頭往椅背一仰,睜開眼睛看著薩克斯。“他們是畫家!父子都是藝術家。記得那輛貨運車上的家庭商店標志嗎?是他們其中一人畫上去的。”

“不對,”桑尼說,看了看這張照片,“不是畫家,是書法家。在中國,書法家的地位比畫家重要多了。他們是這樣拿筆的,”他隨手抓起一支筆,握成完全垂直的角度,拇指、食指和中指牢牢形成一個三角形狀。接著他把筆放下,把手擡起來,這三根指頭上便出現了紅色的凹痕,位置幾乎與張敬梓和他父親一模一樣。桑尼繼續說:“書法在中國是一門藝術,但在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中,藝術家受到嚴重迫害。許多書法家被強迫到印刷廠工作或當油漆工,讓他們對社會做一份貢獻,在船上,張敬梓告訴過我們,他被學校開除,沒人敢請他繼續教書。看來他應該也是進了印刷廠,或當油漆工去了。”

“我在醫院聽吳啟晨說,張敬梓已經安排好這裏的工作了。”薩克斯說。

“目前已知道張家的人是在皇後區,”萊姆說,“現在我們要盡可能調派十五分局裏所有會說中文的警員,開始一家家地去快洗店,印刷廠或油漆公司調查,看看他們是否剛才雇用了非法移民。”

阿蘭·科笑了起來,顯然在嘲笑萊姆的單純:“他們絕對不會合作的。沒有人脈關系,根本辦不成事。”

“我當然有他媽的人脈關系!”萊姆厲聲說,“就告訴他們,只要他們說謊被我們查出來,移民局的人就會去徹底掃蕩他們的公司。還有,萬一張家有人被殺了,我們就以同夥殺人的罪名起訴他們。”

埃迪·鄧拿出手機,打電話回總部。

梅爾·庫珀使用氣相色層分析儀,化驗一些在帕特裏克·亨利街現場找到的證物。他研究了一下化驗結果,然後說:“這裏有好玩的事了。”他看著薩克斯用麥克筆寫在證物袋上的標記。

“這些是張敬梓父親鞋底的東西,硝酸鹽、鉀、碳、鈉……以及有機泥。各種物質含量都很大。”這點引起了萊姆的注意,“有機泥”這個名詞無疑是由一些公共關系專家發明的,他們很清楚,如果使用這種產品的真名,就會使市場銷量受到很大的限制。因為這種東西真正的名稱是:經過處理的人類的糞便。紐約的十四座排泄物汙水處理廠,一天生產的有機泥超過上千噸,販賣至全國當做肥料。由老人鞋底累積如此大量的有機泥來看,張家的人住的地方可能離某座汙水處理場相當近。

“要不要一間間搜索所有汙水處理場附近的房子?”塞林托問。

萊姆搖搖頭。皇後區的汙水處理廠太多,加上紐約地區的風向無常,張家人住的地方可能離處理廠好幾個街區。如果不把範圍縮小,例如先找到張敬梓要去工作的印刷廠,這樣一間間搜索將會永遠沒完沒了。

其他的證物對案情幫助不大。那瓶老人用來自盡的嗎啡,是來自中國的醫院,對他們來說一點用處也沒有。

“吃嗎啡會致命嗎?”塞林托問。

“根據謠傳,傑克·倫敦就是用這種方式自殺的。”林肯·萊姆說。他對於自殺技術的知識,幾乎已經像他對歷史刑事瑣事的了解一樣深,“而且,只要劑量超過太多,吃什麽藥都能致命。”

薩克斯又補充說,老人身上沒有地鐵車票或其他交通工具票根,無法知道他是通過何種方式來到這個現場。

桑尼開口說話了(這立刻讓萊姆想起來,阿米莉亞·薩克斯並不是唯一去過“幽靈”藏身處的警察),他說:“嘿,老板,我在搜查‘幽靈’住處的時候,也有一些發現。你想聽嗎?”

“你說吧。”

“我的發現可是很有用的,我說。在他住處面對正門的地方有一尊佛像;他的臥房裏沒有音響或任何紅色的東西。他把走道漆成白色,書架上都裝了門。他有八匹駿馬塑像。所有鏡子都很高,這樣在照鏡子的時候,可以看到自己完整的頭部。他那裏還有幾個木頭手把的銅鐘,他把它們全擺在西側的房間。”他點點頭,顯然對自己的發現感到相當滿意,“你聽出來了嗎?老板?”

“沒有,”萊姆說,“你再講清楚點。”

“舉一反三。”桑尼用中文說出這個成語,再用英文解釋,“意思是:從一件事中可以推論得知其他三件事,孔夫子說:‘如果給一個人看物體的一角,而他不能推想其他三個角,那我就不願意再教他了。’”①【注①:《論語·述而》:“子曰:‘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也。”】萊姆心想,這個成語對所有刑警來說,倒是一個很不錯的座右銘:“你究竟推論出什麽有價值的線索,讓我們可以從那八匹馬的塑像和黃銅鐘中獲得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