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3/6頁)

“我以為記者未經允許,不得采訪未成年兒童。”他揚起嘴角,灌了一口啤酒。一定是詹姆斯媽媽打的電話。

“如果警方拒絕外界深入了解搜索行動,記者就不得不采取更激烈的手段。”我沒有擡頭看他。

“如果記者將搜索行動事無巨細地攤在芝加哥的報紙上,警方根本無法工作。”老把戲。我繼續寫我的筆記,紙張因為玻璃杯上凝結的水珠,浸得濕濕的。

“那換個方式吧。我姓勞爾,名理查德。”他又灌了一口酒,咂了一下嘴巴。“你可以拿我的姓開玩笑,可以變好幾種花樣。”

“真有趣。”

“像是老二啊、牢厄啊。”

“好好好,我懂了。”

“你姓蔔蕾,名卡蜜兒,在大城市混出名堂的風谷鎮女孩。”

“沒錯,就是我。”

他又展現出迷死人不償命的微笑,還伸手撥了一下頭發。沒戴結婚戒指。我什麽時候開始注意起這種小事來了?

“這樣吧,卡蜜兒,我們就私下和解怎麽樣?看看效果如何。至於卡比西小朋友的事,我想我就不多費唇舌教訓你了。”

“你沒什麽好教訓的。警方為什麽要排除娜塔莉誘拐案唯一一位目擊者的證詞?”我拿起筆,讓他知道我在采訪。

“誰說我們排除了?”

“詹姆斯·卡比西。”

“哇,好棒的消息來源啊。”他大笑。“不如就讓就我透露一點消息給你吧,蔔蕾小姐。”他學維克裏學得惟妙惟肖,甚至假裝手上戴著粉紅金[1]的戒指,在那裏默默轉動著。“十歲的小男孩知道什麽內情?尤其是這種還在偵破中的案件,就算我們相信他的說辭,也不會讓他知道。”

“你們相信嗎?”

“無可奉告。”

“一般來講,如果已經清楚兇手的長相,就應該公告出來讓附近的居民知道,要大家提高警覺。但你們沒有這麽做,我想應該是已經排除他的說辭了。”

“還是無可奉告。”

“我知道安·納什沒有遭到性侵害。”我繼續追問,“娜塔莉·肯尼的情況也一樣嗎?”

“蔔蕾女士。我目前無可奉告。”

“那你為什麽還要坐在這裏跟我說話?”

“這個嘛,第一,我知道你前幾天花了很多時間,也許還是上班時間,跟我們的警察在局裏做筆錄,向警方提供你的說辭,詳細說明發現屍體的經過。我想好好謝謝你。”

“我的說辭?”

“每個人記得的都不一樣,說辭也不一樣。”他說,“譬如,你說娜塔莉的眼睛是睜開的,魯薩爾夫婦卻說是閉起來的。”

“無可奉告。”我回敬他。

“跟小吃店老板相比,我傾向接受女記者的說辭。”勞爾說,“但我想知道你有多確定。”

“采訪結束。現在告訴我,娜塔莉·肯尼有沒有遭受性侵害?”我把筆放下。

他坐著,沉默了一秒,旋轉啤酒瓶。

“沒有。”

“我很確定她的眼睛是睜開的。但你不也在場?”

“是沒錯。”他說。

“所以你根本不需要我的說辭嘛。那第二是什麽?”

“什麽?”

“你剛剛說,‘第一……’”

“哦,對。呃,第二,我想跟你說話,坦白說,嗯,你應該喜歡別人跟你坦白吧?坦白說是因為我非常需要跟這個鎮以外的人聊一聊。”他的白牙閃現,“我知道你也是風谷鎮出身的。我不懂你怎麽有辦法住在這種地方。我從去年八月就在這個鎮上來來去去,簡直快要瘋了!也不是說堪薩斯就是什麽繁華的國際都市,但至少那裏有夜生活,有……文化……某種文化。有人群。”

“看來你混得不錯啊。”

“是啊。但我現在又得在這裏待上一段時間了。”

“沒錯。”我用筆記本指著他,“那麽,你有什麽高見呢,勞爾先生?”

“是勞爾警探,謝謝。”他再度露齒而笑。我一口喝幹杯子裏的酒,繼續咬被我咬爛的雞尾酒吸管。“卡蜜兒,我可以請你喝一杯嗎?”

我哐啷哐啷晃著酒杯,點點頭。“波旁酒,不加冰。”

“好。”

趁他在吧台,我用圓珠筆在手腕上潦草寫下勞爾兩個字。他回來時端著兩杯野火雞威士忌。

他對我挑眉,“我建議我們隨便聊聊,就像一般人那樣。我真想好好聊個夠。比爾·維克裏根本不想理我。”

“看來我們的處境相同。”

“很好。聽說,你是風谷鎮出身,現在在芝加哥的報社工作。《先鋒報》?”

“《每日郵報》。”

“沒聽過。”

“很正常。”

“那麽確定?”

“隨便啦,無所謂。”我沒有心情跟別人裝熟,甚至我連怎麽裝都不記得了。我們家就我媽最會跟別人閑聊,連每年只來撲殺一次白蟻的工人都會寄聖誕卡片給她,裏面滿滿都是殷勤的問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