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山者(第2/14頁)

至少在珠峰的夢魘開始之前是這樣的。當然,我又扯遠了。

在馬特洪峰的最後兩天,我們在兇險的西面登上部分山脊,然後又借助繩索下來,研究登山路線,計劃該如何登上真正危險的北面,那也是阿爾卑斯山難以克服的地區之一。(七年後,弗朗茨和托尼・施密特在北面露營一晚後,終於登頂成功。他們一路從慕尼黑騎自行車前往山裏,完成北面登山的壯舉後,他們又騎車回家)對我們三個來說,現在只能算勘探任務。

最後一天,我們終於為北面那個看似無法征服的“茨姆特之鼻”懸崖制定出了登山路線,然後再次撤了下來,橫穿至意大利山脊,最後,理查允許我們登上最後的幾百英尺。六月末,風和日麗的一天,我們終於登上了狹窄的山峰。

在馬特洪峰的那一個星期,我們登山的時候遭遇了傾盆大雨、突如其來的暴風雪、雨夾雪、能給巖石披上雨凇的凍雨,還遭遇了大風肆虐的天氣。最後一天,山峰上天朗氣清,萬籟俱寂。因為風不大,理查用一根火柴就點燃了他的煙鬥。

馬特洪峰的山頂是個狹窄的山脊,如果你從略低、稍微寬一點的“意大利山峰”和高而狹窄的“瑞士山峰”之間走過去,也就百來碼[8]長。在過去的九個月裏,理查和讓-克洛德教會我一個道理,所有漂亮的山都不會讓你犯難。馬特洪峰只給你兩個選擇:在左邊失足,你便會死在意大利;往右邊走錯一步,你便會死在瑞士。

意大利這側是高達4000英尺的峻峭巖石,而瑞士這邊則是陡峭的雪坡和巖石嶙峋的山脊,這些山脊落差達數百英尺,人若掉下去,很有可能屍骨無存。山脊線上白雪皚皚,我們的平頭釘靴在上面走過,留下了清晰的印記。

馬特洪峰的山脊並非那些興奮的記者所宣稱的(現在他們仍然這麽認為)“刀刃山脊”。我們在山脊的雪地裏留下的腳印證明了這一點。要是山脊真的如同覆蓋大雪的刀刃一樣,我們的靴印肯定會留在兩邊,因為在真正的刀刃山脊上行走,肯定會像只笨拙的鴨子一樣,慢慢悠悠地搖擺,一條腿在西邊,另一條腿在東邊。要是腳一滑,估計能把你的蛋蛋給扯了,但是我們並沒有,上帝保佑,那可是在4000英尺高的地方。

我們可以在“刀刃山脊”上稍寬一點兒的地方,也就是垂直的雪檐上玩讓-克洛德所謂的“跳繩遊戲”。在這種大雪覆蓋的刀刃山脊行走時,我們可能綁在一起,倘若我們前面或者緊跟在你後面的登山者滑到了另一邊,你的第一反應(因為在大雪覆蓋的刀刃脊上幾乎找不到保護點[9])——你多次訓練後形成的“本能反應——定會跳向山脊線的對面,如此,你們兩人都會懸掛在4000英尺高的山脊上,甚至更高的地方,到時候,你肯定會祈禱,首先:繩子可千萬不能斷,要不你們兩個都得完蛋。其次,你倆的體重可千萬不要差太多。

這麽做還真是管用。我們在勃朗峰的刀刃脊上練習過無數次。但是,那個山脊對於失敗後的懲罰,或者說對於繩子斷裂後的懲罰,只會讓當事者滾到50英尺下的雪地裏,而不是從4000英尺高的地方掉落。

我身高6英尺2英寸,體重220磅[10],所以,當我跟可憐的讓-克洛德(身高5英尺6英寸,體重135磅)玩“跳繩遊戲”時,理論上來說,他會像上鉤的魚一樣從大雪覆蓋的山脊線那邊翻過來,這樣,我們兩個都會滑下雪坡。但是,因為讓-克洛德習慣背最重的背包(他使用他那把長冰鎬的時候速度最快,也最有技巧),所以,平衡的問題還好解決,高應力麻繩會嵌入垂直的雪檐中,直到勒到下面的巖石和堅硬的冰塊上。

但是,正如我說的,馬特洪峰長長的山脊比法國的大馬路還要寬,至少走在上面沒什麽問題,在某些地方可以成縱隊走過。如果你藝高膽大,或者真傻得可以,你可以手插口袋,心不在焉地玩這個遊戲。理查就是這麽做的,他從夾克口袋裏拿出他的舊煙鬥,點燃了,在上面來回踱步。

理查平日沉默寡言,甚至可以好幾天不說話。這天上午,他顯然豪情大發。一邊抽著煙鬥,一邊示意我和讓-克洛德成縱隊跟在他後面,去遠端的山脊。我們在那裏可以俯瞰意大利山脊,之前走過的路線一覽無余地展現在我們面前,甚至還看到了溫伯爾走過的路線,後來,他決定走看似更有難度(事實上,因為那邊有大冰塊突出的角狀物,反而容易些)的瑞士山脊。

“他和卡雷爾的登山隊去過那兒。”理查說,然後指著一條尖塔狀的狹窄山脊下面三分之一處的線路,“經過多年的努力,溫伯爾終於比他的老朋友和那個意大利向導要早兩三個小時到達山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