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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馬甲。”我糾正。

理查又眯起了眼睛。事實上這一次是因為我切香腸時把汁液濺到了他身上。

我說幾句挖苦話,接著便說不下去了,嘴巴張開,無法閉上,因為我這一生所見過的最美的女人走進了房間。

*

我無法淋漓盡致地把她描述出來。幾十年前,當我第一次嘗試動筆把這些回憶寫下來的時候,我才意識到這一點,那個時候我還沒有患上癌症,死亡的陰雲尚未籠罩在我的頭上。當時,到了描述……她的時候,我便不得不放棄那次嘗試。或許,通過形容她不是什麽樣的人,我可以讓你們了解到一點點她是個什麽樣的人。

當時是1925年:時尚女性都有一定的樣子。要想在1925年做個時尚女,就意味著女性的胸脯必須像男孩子一樣平(我聽說不幸天生沒有平胸的女性可以買胸帶或其他類似的內衣制造出平胸效果),而與帕桑並肩走進早餐室的這個女人的的確確胸脯鼓鼓的,不過她並沒有刻意炫耀她的豐胸。事實上,她穿了一件細亞麻襯衫,那更像是一件男式襯衫,而不是女性的罩衫,剪裁式樣很像男性工人的野外工作服。但這並沒有掩蓋住她的玲瓏曲線。

1925年的時髦女人會把頭發剪短,再把一部分頭發做成卷發,波士頓、紐約、倫敦的妓女、蕩婦尤以貼在額頭和兩鬢的卷發為時尚,抑或最最時髦的人則喜歡留短鬈發。而這個與帕桑在一起的女人有一頭天然蜷曲的長發,垂到肩膀之下。

1925年流行的女性發色是近似於銀灰色的金色,這個女人的發色卻很深,介於藍色和黑色之間。陽光照射到她的一頭長發上,隨著陽光的移動,她一頭烏黑卷發上的光澤不住閃爍和舞動。我在哈佛大學遇到過老於世故的社會女性,在波士頓地下酒吧遇到過妓女,這些女人都把她們真正的眉毛拔光,然後用眉筆畫上細細的、高高彎起的假眉毛,這是珍・哈露迅速在全世界範圍內引導的時尚潮流。而這個朝我們的桌子走過來的女人有兩道濃密的黛眉,眉彎的幅度不大,卻無限秀美。

還有她的雙瞳……

當她在25英尺開外的樓梯底部時,我以為她有一雙藍色的眼睛。可在她走到20英尺遠的地方時,我意識到我想錯了,她那雙眸子是深藍色的。

深藍色是一種奇怪且少見的顏色:比海藍色要深,甚至比更深一些的藍色,即畫家口中的藏青色,還要深。我的母親畫畫時並不經常使用深藍色,可當她用到這種顏色時,她就會用拇指把小塊純天青石碾成粉末,然後從杯裏滴幾滴水或者用她的唾液把粉末浸濕,接下來用她的調色刀用力地刺戳,把一點點這種濃郁到極致的色調,也就是深藍色,塗到她正在創作的海景和天空景色的畫上。若有一丁點兒過量,色調平衡就會被打破。如果用量剛剛好的話,那會是世上最美麗的色彩。

這個女人眼眸的深藍色可謂恰到好處,既令她其余的美好完美無缺,又使她其余的美好更添幾分亮麗。她的眼睛完美無瑕。她整個人亦是一個完美的可人兒。

她從房間那邊走過來,帕桑在她右邊,落後半步的距離,然後他們兩個人走到桌子首位的空座後面停了下來,這樣一來,理查處在她的右邊,讓-克洛德和我在她的左邊,而我則像呆子一樣注視著她。我、理查和讓-克洛德連忙起身,和她打招呼,不過我承認我站起來時更像是一個彈簧裝置彈了起來。讓-克洛德笑了。理查沒笑。帕桑拿著一堆書,還有看上去像是一卷卷地圖的東西,不過我的雙眼正忙著,根本抽不出空在帕桑或我的朋友們身上流連。

除了一件漂亮的亞麻襯衫,這個女人還穿一條騎馬裙,系了一條寬腰帶,其實那是一件馬褲,但看上去很像裙子,而且似乎是用世界上最柔軟、最精美的軟羔皮做成的。在大吉嶺高山陽光的照耀下,軟羔皮變成了一種更為淡雅的均勻色彩,且變得更加柔軟了。真有點兒像她穿著種植茶園的工作服來了這裏(如果有這麽剪裁合身的工作服的話)。她的騎馬靴是那種女士只有在高高的草地裏和蛇形地域騎馬時才會穿的靴子,看上去是用極為柔軟的皮革制成,我覺得那肯定是剛剛生下來的小牛犢的皮。

她站在桌子首位邊上,帕桑輪流和每個人點頭示意。“理查・戴維斯・迪肯先生,讓-克洛德・克萊羅克斯先生,雅各布・佩裏先生,我很榮幸地向各位介紹凱瑟琳・克裏斯蒂娜・雷吉娜・布羅姆利-蒙特福特夫人。”

在一一介紹我們的時候,布羅姆利-蒙特福特夫人向我們每個人點點頭,不過她並沒有主動和我們握手。她戴一雙與她的靴子同樣材質的薄皮手套。

“佩裏先生,克萊羅克斯先生,終於見到兩位,我感到非常愉快,”她說,然後轉身面對理查,“還有你,迪奇,我表兄查理和表弟珀西小時候時常給我寫信講你的事兒。你從前還真是個野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