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私人賞畫會(第2/6頁)

我走到樓上的客廳與廚房,把領帶拿掉,打開Sub-Zero牌頂級冰箱,拿了一罐生力啤酒。我們喝的不是常見的特級啤酒,而是那種被命名為“一五一六年”的酒款,因為它是根據古代的純度法令釀造而成,有荻雅娜喜歡的那種溫和口感。我往下看著花園、車庫還有鄰居。心裏想著奧斯陸、奧斯陸峽灣、斯卡格拉克海峽、德國,還有全世界。然後我發現自己已經把啤酒喝完了。

我又拿了另一罐,往下走到一樓,想要改看我們的自家景色。

我經過那個被我視為“禁地”的房間,注意到門開了一個縫。把門推開後,立刻映入眼簾的是她擺的一束鮮花,花跟一個小小的石像並排放在窗下那張像神壇的矮桌上。桌子是房間裏唯一的家具,石像就像一個童僧,臉上掛著佛陀般的滿意微笑。花的另一邊是一雙嬰兒鞋跟一支黃色的手搖鼓。

走進去後我啜飲了一口啤酒,蹲下來,用手摸摸石像的滑順光頭。那是一尊“水子地藏”,根據日本的傳統,它可以保佑“水子”──也就是那些被人工流產的胎兒。它是我從東京帶回來的,當時我想要去獵人頭,但是沒有成功。那是荻雅娜墮胎後一個月的事,她的心情還是很糟,我覺得它可能會有點幫助。石像販子的英文不夠好,所以我聽不懂細節,不過日本人似乎認為,當胚胎死掉時,嬰靈就會回歸到原來的液態狀態,變成“水子”。如果再融入一點日式佛教信仰的話,這就意味著它會開始等待重新投胎的時刻。在此同時,人們會進行一些“水子供養”的簡單祭拜儀式,不但能保護未出世的嬰靈,同時也讓父母免於遭受水子的報復。我從來沒有跟荻雅娜提及最後這部分。重點是,這讓我開心,而她似乎也能透過那尊石像得到慰藉。但是,當她對那尊地藏石像越來越著迷,想要把它擺在臥室裏的時候,我就必須堅決表明立場了。我說:從此以後你再也不可以對著石像禱告或祭拜。不過,關於這點我沒有對她來硬的,因為我知道我有可能因此失去荻雅娜。如果真的發生那種事,我是不會原諒自己的。

我走進書房,打開我的個人電腦,在網絡上搜尋愛德華.孟克那幅又被稱為〈伊娃.穆鐸奇〉的畫作〈胸針〉,直到我找到一張高分辨率的圖。這張畫在合法畫市裏的標價是三十五萬。拿到黑市的話,能得手的錢最多也只有二十萬出頭。收贓的人要分百分之五十,百分之二十歸烏維,我則分得八萬。這是慣常的分贓比例;不會惹上什麽麻煩,當然也絕無風險。那是一幅58 × 45公分的黑白畫。差不多是A2紙張的大小。八萬塊。那一點錢還不夠支付我下一季的房貸分期付款。如果與我答應會計師要在十一月補足的去年度藝廊赤字相較,那更是杯水車薪了。還有,不知道為什麽,如今這種好畫作出現的頻率越來越低了。以上一部作品,也就是索倫.昂薩格(Søren Onsager)畫的〈穿高跟鞋的模特兒〉為例,距離它出現的時間已經超過三個多月了,而且當時我得手的金額幾乎不到六萬塊。最好能立刻有奇跡出現。像是讓QPR僥幸踢進一球,明明是失誤,但卻一舉將他們送進溫布利球場──不管這是不是他們應得的好運。聽說真的曾發生過這種事。我嘆了一口氣,然後把〈伊娃.穆鐸奇〉用打印機印出來。

今天的晚會上有香檳,所以我打電話叫了計程車。上車後,我跟平常一樣,只說出藝廊的名字──這是用來測試我們的行銷手法是否成功的方式,但是那司機跟其他司機一樣,也是從後照鏡看著我,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嘆了一口氣,然後說:“艾林史嘉格森街。”

在荻雅娜挑選用來當藝廊的房子之前,她老早就跟我討論過應該在哪個地區開業。我非常堅持藝廊一定要在西勒貝克與維格蘭兩區構成的軸線上,因為只有住在那裏的人才買得起畫作,而且附近才有相當水準以上的藝廊。新藝廊如果在這個區域以外開張,可能早早就要關門大吉了。過去荻雅娜一直以倫敦海德公園附近的蛇形藝廊為她的理想,而且她堅持不能讓她的藝廊面對著車水馬龍的主要乾道,像是碧戴大道或者老德拉門路之類的,而是應該位於一條靜謐的街道上,如此一來才有讓人沉思的空間。更何況,這種位於偏街的地點具有隱密性,意味著它是給新手,也是給行家去的地方。

我說我同意,心想這樣也許不會被租金壓得喘不過氣。

但是之後我就沒這麽想了,因為她說,如此一來她就可以把錢拿來換取比較大的空間,有一個交誼廳讓她在私人賞畫會之後舉辦招待派對。事實上,她早就相中了艾林史嘉格森街附近的一間空屋,那是個完美的地方,萬中之選。藝廊的名字是我負責想的:“E藝廊”。E代表艾林史嘉格森街。此外,城裏最高档的“K藝廊”也是遵循這種命名模式,希望這個名字可以透露一個訊息:我們鎖定的客戶是那些最有錢,最有品,還有最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