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私人賞畫會(第3/6頁)

我沒有跟荻雅娜說“E藝廊”的發音聽起來像是挪威話中“獨一無二的藝廊”。她不喜歡那種耍嘴皮的無聊雙關語。

接下來我們搞定了租約,又進行大規模的裝潢,財務狀況的惡化可說是難以避免了。

當計程車停在藝廊外的時候,我發現沿著人行道停放的捷豹與淩志轎車比平常還多。這是個好兆頭,不過,也有可能是因為這附近那些大使館中有某家在宴客,又或者是瑟琳娜.米德法(Celina Midelfart)在她那間像東德碉堡一樣森嚴的豪宅裏開趴。

當我進門時,輕聲悅耳的八○年代低音環境音樂從展示間裏流瀉出來。我知道接下來要播放的是《郭德堡變奏曲》,因為這張CD是我燒給荻雅娜的。

盡管才八點半,藝廊已經半滿了。這是個好征兆:通常E藝廊的客戶都要到九點半以後才會出現。荻雅娜曾跟我解釋,私人賞畫會如果人滿為患的話,會顯得太過俗氣;如果只有半滿的話,則可以凸顯出尊貴的氣息。不過,我自己的經驗則是,到場的人越多,才能賣掉越多畫作。我對著左右點點頭,但沒有人回應我,接著我就直接朝活動式吧台走過去了。尼克是荻雅娜的固定酒保,他拿了一杯香檳給我。

我嘗了一口苦澀的泡泡,接著問說:“貴嗎?”

尼克說:“六百元。”

我說:“最好能賣出一些作品。哪個畫家?”

“阿特.瑙魯恩。”

“我知道他的名字,只不過不知道他長什麽樣子。”

尼克把他那黑檀木色的大頭往右邊一歪,然後說:“在那裏。你老婆身邊。”

我注意到那畫家是個留著絡腮胡的壯漢,不過也就只看到那麽多而已。因為她在那邊。

白色皮褲緊貼著她那雙細長的腿,讓她看起來更高了。她的頭發從平整的瀏海兩邊往下垂,這種垂直的輪廓讓人更覺得她像是日本漫畫裏的人物。聚光燈投射在她那件寬松的絲質衣服上,讓她結實的窄肩與胸部散發著藍白色光芒,從側邊看來,胸口的完美曲線就像兩道波浪。我的天啊!那一對鉆石耳環如果戴在她身上,一定會顯得更為閃耀動人!

我不情願地把目光移開,開始環顧室內各處。受邀者們站在畫作前有禮貌地交談。他們都是這一類活動的固定班底。事業有成的富有金融家(一律穿西裝打領帶),還有那些真的有點成就的名流(身上穿的都是潮T)。而裏面的女人(各個都身穿名牌服裝),不是演員、作家,就是政客。當然,少不了還有那些所謂前途看好的年輕藝術家,據說他們都是窮鬼,而且叛逆不羈(他們的牛仔褲上都有破洞,T恤上都印著一句句口號)──在我心目中,他們就跟QPR一樣。一開始我看到賓客名單裏有這些人時,便皺起了眉頭,而荻雅娜則辯稱賞畫會需要“加料”,要注入一些活力,一些比較危險的人物,而不只是畫作的買家、錙銖必較的投資客,還有那些只想來這裏露露臉的家夥。這麽說也挺合理的,但我知道那些渾球之所以會在這裏,只是因為他們都低聲下氣地跟荻雅娜要到了邀請函。盡管荻雅娜也知道他們來這裏只是要釣買家上鉤,把自己的作品賣掉,但根據過去的紀錄,每當有人請求幫忙時,她沒有一次能說不的。我注意到有幾個人(大多是男人)偶爾會往荻雅娜的方向偷偷瞄過去。要瞄就瞄吧。她比他們能追到手的貨色都還漂亮。這不只是個假設,也是個不可動搖且合乎邏輯的事實,只因她就是極品中的極品。我試著不要讓自己因為這個事實而感到折磨。此刻我的心情已經能平靜下來了,因為我告訴自己,她會選擇我,只是因為她永遠就是那麽盲目。

我算一下裏面有幾個人是打領帶的。依照慣例,他們才是買家。目前瑙魯恩的作品每一平方公尺可以賣到五萬元左右。因為藝廊可以抽傭百分之五十五,所以我們不用賣很多幅畫,今天晚上就可以大賺一筆。換言之,這樣比較好,因為瑙魯恩的作品很少見。

此刻人們在門的兩邊穿梭來去,我必須側身相讓,他們才能去拿托盤上的香檳杯。

我緩步走向我老婆與瑙魯恩,對他表達我深深的崇拜之情。當然,我太誇張了,但也不能說是睜眼說瞎話;那家夥很厲害,這是無庸置疑的。但是當我正要把手伸出去時,我們的大畫家卻被一個口沫橫飛的家夥抓著衣領拉走,他們顯然是相識的,兩人走到一個咯咯嬌笑的女人身邊──我看得出她正尿急。

我站到荻雅娜身邊說:“看來不錯。”

她低頭對我微笑說:“嗨,親愛的。”然後她示意那兩個雙胞胎女孩該把那些用手指吃的食物端出來了。壽司吃完了,但賞畫會之前我建議了一家新的阿爾及利亞料理外燴公司,融合了法國味的北非食物,奇辣無比。不管你多能吃辣,都會覺得辣。但我發現食物還是她跟巴嘉鐵餐廳訂的。天啊,那裏的東西還是很好吃,只不過價格高了三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