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自白(第2/4頁)

我可以察覺到他的體熱,還有一股讓我聯想到西洋杉、俄羅斯皮革與柑橘的味道。是卡地亞的男性香水“宣言”嗎?也許是價位相當的其他產品。

“羅格,我一點也沒有覺得不爽。你是個專業人士,我也是。當然啦,你只是為了把客戶的差事辦好,畢竟他們就是為了這點才付錢給你。你對你相中的人選越有興趣,徹底的調查就越重要。你說霍特的股東不喜歡我,這一招不笨。如果我是你的話,大概也會嘗試類似的招數。”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說“那一套就免了吧”,簡直就是把第一道步驟丟回我臉上,我的計謀被破了。現在他開始采取英鮑、萊德與巴克來所說的第二步驟,也就是“將嫌犯的罪行合理化,借此對其表達同理心”。最不可思議的是,盡管我非常了解葛雷夫在做什麽,這個步驟還是讓我自己浮現了一種過去常常看到的感覺:此刻的我就像是個想要招認一切的嫌犯。我幾乎笑了出來。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克拉布斯。”盡管我表現出一副很輕松的樣子,還是可以聽得出自己的聲音有多僵硬,思緒有多混亂。在我有能力反擊之前,他又丟出了下一個問題。

“事實上我並不在意錢的問題,羅格。但是如果你想多拿點錢,我們可以試著把我的薪水提高。增加三分之一……”

……把薪水提高。此刻這次面談的掌控權已經完全落入他手中,他從第二個步驟直接跳到第七個:提出另一個選項。就這個例子而言,就是讓嫌犯有另一個願意自白的動機。他的手法實在太完美了。當然,他也可以把我的家人給牽扯進來,說什麽如果我能把薪水拉高,就可以多拿一點傭金與獎金,我那死去的爸媽或我老婆都會以我為榮的。但是克拉布斯.葛雷夫知道那樣就扯太遠了,他心裏非常清楚。簡單來講,我這次可說是棋逢敵手啊。

“好吧,克拉布斯。”我聽見自己說,“我投降。你說的都對。”

葛雷夫又把身子往回靠到椅子裏。他贏了,此時他吐了一口氣,面露微笑。看起來不像剛剛打了一場勝仗,只是很高興了結了一件事。我在那張心知稍後會被我丟掉的紙上面,寫下:對勝利習以為常。

最奇怪的是,我沒有被打敗的感覺,只是松了一口氣。沒錯,我只是有點悶而已。

“不過,客戶那邊要求我提供一些具體的信息。”我說,“你介意我繼續下去嗎?”

克拉布斯.葛雷夫閉上眼睛,把雙手的指尖相抵,搖搖頭。

“很好。”我說,“那麽,我希望你能說一下你的簡歷。”

克拉布斯.葛雷夫一邊說他自己的故事,我一邊做筆記。在家中三個小孩裏,他是最小的。他在鹿特丹長大。那是一個亂糟糟的海港,不過他們家是上流社會的一員,他爸爸是飛利浦電子公司的高層。克拉布斯和他的兩個姊姊每年都會到位於奧斯陸峽灣的頌恩鎮,在外祖父母的農舍裏度過漫長的夏天,學習挪威文。他爸爸覺得他這個麽子被寵壞了,欠缺紀律,因此兩人關系很緊張。

“他是對的。”葛雷夫微笑說,“我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有好成績,又是個跑步健將。等到十六歲的時候,已經沒有任何事可以引起我的興趣,於是我開始造訪那些‘見不得人的地方’。這在鹿特丹一點都不難找。我不曾在那裏有過朋友,後來也沒在那裏交到新朋友。不過我有的是錢。所以,我開始嘗試各種狗皮倒灶的事:酗酒、呼麻、嫖妓、小竊案,然後漸漸開始吸毒。回家時我爸總以為我是去打拳擊,才會被揍得鼻青臉腫,雙眼充血。我待在那種地方的時間越來越長,那裏的人不但讓我留下,最重要的是他們不會管東管西的。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歡這種新生活。我身邊的人都把我看成一個怪胎,一個他們不能了解的十六歲寂寞少年。而我就是喜歡他們這種態度。漸漸地,我的生活型態影響了我在學校的表現,但我不在意。最後我爸才驚覺苗頭不對。而也許就是這樣我才獲得了自己一直以來都想擁有的東西:他的關切。他用平靜與嚴肅的語調跟我說話,我用吼的回答他。有時候我看得出他已經處於失控邊緣。我喜歡這樣。他把我送到奧斯陸的外祖父母家,我就是在那裏完成最後兩年中學學業。你跟你爸相處得怎樣,羅格?”

我很快地寫下三個以“自”開頭的詞匯。自信。自貶。還有自覺。

“我們不怎麽交談。”我說,“他和我差很多,不過那都過去了。”

“過去了?他去世了嗎?”

“我爸媽死於一場車禍。”

“他的工作是什麽?”

“外交人員。英國大使館的。他在奧斯陸認識我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