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自白(第3/4頁)

葛雷夫把頭歪一邊,打量著我。“你想念他嗎?”

“不。你爸還活著嗎?”

“我想應該沒有。”

“你想?”

克拉布斯.葛雷夫嘆了一大口氣,把掌心闔在一起。“我十八歲的時候他失蹤了。他沒有回家吃晚餐。他的同事們說他跟往常一樣在六點離開。我媽打電話給警察。警方很快就采取行動,因為當時歐洲常有富商遭到左翼恐怖份子綁架。高速公路上沒有出車禍,沒有任何一個叫做伯恩哈德.葛雷夫的人被送進醫院。沒有任何一份旅客名單上有他的名字,他的車輛也沒有在任何地方進出過。自此他一直行蹤不明。”

“你覺得他出了什麽意外?”

“我不覺得是意外。也許他把車開到德國去,用假名住進汽車旅館,想自殺但開不了槍。所以,他有可能在大半夜開車上路,在某個森林裏看到一個黑水湖,把車開進湖裏。又或者他在飛利浦外面的停車場被綁架,兩個拿著手槍、坐在後座的人想挾持他;他們打了起來,被人一槍擊中腦袋,當晚我爸被連人帶車送到廢車處理場,壓成鐵餅後被切成許多塊。又或者他正坐在某處,一手拿著有小雨傘當裝飾品的雞尾酒杯,另一手抱著應召女郎。”

我試著觀察葛雷夫臉上或者聲音裏是否有任何反應。完全沒有。要不是他常常想這件事,就是他簡直是個鐵石心腸的渾球。我不知道自己比較喜歡哪一種。

“你十八歲的時候住在奧斯陸。”我說,“你爸失蹤了。你是個問題少年。接下來呢?”

“我以第一名的成績完成中學學業,申請加入荷蘭皇家海軍陸戰隊。”

“突擊隊員。充滿男子氣概的精英部隊,是嗎?”

“沒錯。”

“一百個人裏面只有一個會錄取的那種部隊?”

“差不多是那樣。我獲選去參加入伍測驗,一整個月被部隊按部就班地操練,其目的是要把我們逼到幾乎崩潰的地步。如果通過了測驗,就能繼續花四年的時間接受磨練。”

“聽起來跟我在電影裏看到的很像。”

“相信我,羅格,你不可能透過任何電影去體會我們的遭遇。”

我看看他。相信他說的話。

“後來,我加入了位於杜恩鎮的反恐部隊‘特別支持部隊’,待了八年,獲得周遊列國的機會。我去過蘇裏南、荷屬西印度群島、印尼,還有阿富汗。冬天到哈爾斯塔市與佛斯市去參加演練。在蘇裏南的一次反毒行動中,我被俘虜,還遭到拷打。”

“聽起來很刺激。你守口如瓶啰?”

克拉布斯.葛雷夫微笑說:“守口如瓶?我像長舌婦似的講個不停。被那些毒梟們逼供可不是鬧著玩的。”

我把身子往前傾。“真的?他們都怎麽做?”

回答之前,葛雷夫擡起眉頭,仔細觀察我。“我想你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羅格。”

我有點失望,但是點點頭,又往後坐回去。

“所以,你的部隊同袍們因此都被幹掉了,或者是遭遇類似的情況?”

“沒有。當毒梟按照我供出的那些地點去發動攻擊時,部隊當然都已經離開了。我在地牢裏待了兩個月,只能吃爛掉的水果,喝的則是被蚊子下過蛋的水。等到特別支持部隊把我救出去時,我只剩下四十五公斤。”

我看著他。試著想像他們怎麽對他刑求,他是怎麽撐過去的,還有四十五公斤的克拉布斯.葛雷夫長什麽樣子。跟現在不一樣,這是當然的。但是實際上差別並沒有那麽大。

我說:“所以你退伍了,這一點也不令我感到意外。”

“那不是我退伍的原因。待在特別支持部隊的那八年是我這輩子最棒的一段時間,羅格。最重要的就是你在電影裏看到的那樣子:同袍間的情誼,還有忠誠。此外,還有我學到的東西,後來成為我的專長。”

“是什麽?”

“找人。特別支持部隊裏有一個負責追蹤的單位,其專長就是在任何狀況下,不管在哪裏,都可以找到這世界上的任何人。就是他們找到在地牢裏面的我。所以我請調到那個單位,也獲準了,在那裏學到了所有的技巧。從古代印地安人的追蹤術,偵訊技巧,到所有的現代電子追蹤設備。我就是這樣才知道霍特這家公司。他們制造了一種只有襯衫紐扣大小的發報器,可以放在任何人身上,透過接收器掌握該人的行蹤,就像你在六○年代間諜電影裏看到的一樣,但事實上,沒有人獲得滿意的成效。就連霍特的紐扣發報器也沒有用,因為它沒辦法承受人體的汗液和零下十度的低溫,訊號也只能穿透最薄的墻壁。但是霍特的老板喜歡我。他沒有兒子……”

“而你沒有父親。”

葛雷夫對我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