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甲烷(第2/5頁)

“奇克魯什麽時候會來,布朗?”他的聲音吱吱咯咯像是沒有上油的門,而且他說“奇克魯”的時候好像把那三個字當成驅魔咒語似的。我不明白他為什麽會知道我的名字,但顯然不是烏維跟他說的。

我說:“他等一會來。我可以把車停在谷倉裏嗎?”

歐又吐了一口口水。“不便宜喔。而且那也不是你的車,那是奇克魯的。他怎麽過來呢?”

我深吸了一口氣。“滑雪橇啊!多少錢?”

“一天五百。”

“五……百?”

他咧嘴笑說:“你也可以停在路邊,不用錢。”

我從烏維的鈔票裏抽出三張兩百元,走上台階,歐早就伸出他那只皮包骨的手在那邊等著了。他把錢塞進一個鼓鼓的皮夾,又吐了一口口水。

我說:“你可以等一下再找我散錢。”

他沒回話,只是在走進屋子之前用力地把門甩上。

我把車子倒進谷倉裏,一片漆黑中我幾乎撞上裝有整排鐵耙子的牧草裝運機。所幸裝運機連接在辛德雷.歐那輛麥西.福格森牌藍色曳引機後面,是被架高的。所以我沒把車子的後擋泥板或者輪胎給戳破,只是刮到後車箱蓋的下緣,及時提醒我該停下來,否則後擋風玻璃就會被那十根鐵耙子給穿破。

我把車停在曳引機旁,將大型文件夾拿下來,在雨中沖向小木屋。還好沒有多少雨有辦法穿透濃密的雲杉樹林,我走進那個簡單的小木屋時驚訝地發現頭發還是很幹。本來我想生火,但打消了念頭。既然我采取了藏車的預警措施,生火冒煙,讓人知道小屋裏有人,恐怕不是個好主意。

直到此刻我才注意到自己有多餓。

我把烏維的單寧布夾克擺在廚房的椅子上,在櫥櫃裏找吃的,最後翻出一罐上次烏維跟我來這裏時剩下的燉肉。抽屜裏面沒有刀,也沒開罐器,但是我設法用葛拉克手槍的槍管把鐵罐的蓋子敲出一個洞。我坐下來,用手指把那些又油又鹹的玩意掏出來吃。

然後我凝視窗外,看著雨水落在森林以及小木屋和室外廁所之間的那一塊小小空地上。我走進臥室,把藏有魯本斯畫作的大型文件夾擺在床埝下,躺在下鋪開始想事情。我沒能思考太久。一定是因為那天我的體內產生了太多腎上腺素,因為當我突然張開雙眼時,才發現自己睡著了。我看看手表。下午四點。我拿出手機,發現有八通未接來電。四通是荻雅娜打的,她也許想扮演賢妻的角色,當時葛雷夫可能從身後靠在她的肩膀上,聽著她問我究竟在哪裏。有三通是費迪南打的,他或許是等著我跟他說要把誰的名字呈報出去,或至少聽我指示接下來要怎麽處理探路者公司的那個職務。有一個電話號碼我沒有立刻認出來,因為來電者本來已經被我從電話簿裏刪除了,但我的記憶與心裏可沒有把她給刪除。當我在看那個號碼時,發現了一件事:我在這個世界上已經待了三十幾年,也交了許多學生時代的朋友、前女友,還有同事與工作往來的聯絡人,這個人際網絡如果用Outlook電子郵件軟件來計算的話,容量是2MB大小──而裏面獨獨有一個熟人是我可以信任的。嚴格來講,是我才結識三周的女人。呃,一個我搞了三周的女人。一個穿著像稻草人的棕眼丹麥女人,她回話時只說是或不是,名字也只有四個字。我不知道這對她還是對我來說比較慘。

我打電話到查號台,問了一個外國的電話。挪威國內大部分的電話總機都在四點就關了,很可能是因為大部分公司的接線生都已經回家去──根據統計數字顯示,他們總是有生病的配偶需要照顧,我國可說是世界上工時最短、醫療保健預算最高、國人請病假頻率最高的國家。霍特公司的總機人員接起了我的電話,語氣自然無比。我不知道要找誰或哪個部門,只是碰碰運氣。

“可以拜托你幫我轉接新來的那個家夥嗎?”

“哪個新來的家夥,先生?”

“呃,技術部門的主管。”

“費森布林克幾乎不算是新人了,先生。”

“對我來講他還是。那麽,費森布林克在公司嗎?”

四秒過後,我跟一個荷蘭佬通上了電話──盡管已經四點零一分了,他不僅還在工作,而且聲音聽起來精力充沛,彬彬有禮。

“我是阿爾發人力公司的羅格.布朗。”這是真的。“克拉布斯.葛雷夫先生把你列為他的推薦人。”這句是假的。

那個男人說:“嗯。”他的聲音聽起來沒有一丁點訝異。“在與我共事過的經理人裏面,克拉布斯.葛雷夫是最棒的一個。”

“所以你……”我起了個頭。

“沒錯,先生,我可以毫不保留地推薦他。他是探路者的絕佳人選。任何公司都應該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