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第4/11頁)

“你認為這裏很安全,對嗎?我不像你,托尼,我是成功的典範。我與這個國家的任何地方都有關系,生意蒸蒸日上。”她吹牛的時候,表情變柔和了一些。

“你真的不必待在這裏,”他說,“我會告訴他們是我趕你走的。”他說得很快,語句有些含混,盡量節省力氣。

“我為什麽要相信你會實話實說?不,謝謝,我會待在這裏。”

托尼盯著墻。英語裏還有更讓人沮喪的話嗎?

埃莉諾·布萊辛正在用木棒將起泡的奶油攪拌到摩卡咖啡杯中。從布拉德菲爾德紅十字醫院後門步行到星巴克只需兩分鐘,這條路上布滿年輕醫生因想靠咖啡因提神而踩出的坑窪。但那天早上她並不打算清醒,她盡量避開那條路。

她眉頭緊鎖,灰色的眼睛盯著不遠處。她努力盤算著自己該怎麽辦,各種想法在腦海中交織。她已經擔任湯姆斯·鄧比的責任醫師很長時間了,很清楚他的一些想法。他可能是與她合作過的最好的診斷師,有豐富的臨床醫護經驗。與她見過的許多咨詢師不同,他看起來並不需要通過踐踏年輕醫生和學生來自我滿足。他鼓勵大家在他查房時積極與他互動。學生回答問題時,回答正確了他會表現得很高興,而回答錯誤了他會表現出失望。那種失望反而化為學生學習的動力。而他的大多數同事除了諷刺和侮辱別人什麽事也不幹。

然而就像優秀的律師,鄧比一般都問自己已經知道答案的問題。如果下屬知道問題的答案他卻不知道,他是否還會那麽大方呢?他會感謝在查房時為他提供他未曾想到的主意而擾亂了正常流程的人嗎?而且碰巧他們是對的?

也許無論誰得出結論他都高興。因為診斷是救助病人過程中的第一步。除非診斷結果令人絕望,就是那種治不好或是無法醫治的病。沒有人想要這樣的診斷。

尤其這個病人還是羅比·畢曉普。

卡羅爾想,熟悉醫院的門路真不是件什麽好事。她因為工作的關系,清楚進入布拉德菲爾德紅十字醫院各個部門的所有路徑。但好處之一就是她知道哪些停車區比較空。

男外科護士站的值班護士認識她。曾有個強奸犯在作案時被受害者奇跡般地用他的刀割傷。在他手術和康復那段時間,她們遇到過幾次,兩人都為他的痛苦甚感欣慰。“你是檢查官喬丹,對嗎?”

卡羅爾沒有費心去糾正她。“對的,我在找一個叫希爾的病人,托尼·希爾。”

護士看起來很吃驚。“你這麽高的級別還要錄口供?”卡羅爾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她同托尼的關系。單單“同事”是不夠的,“房東”會有點誤導,“朋友”多少有點失真。她聳聳肩膀。“他幫我喂貓。”

護士咯咯笑了起來。“我們都需要這樣一個人。”她指了指右下方的走廊。“走過四人間的病房,最盡頭的左邊有一扇門,那就是他的病房。”

焦慮就像老鼠一樣在骨頭裏撕咬著她。她朝那個方向走去,在門外停下來。接下來會怎樣?她會看到什麽?她對如何面對別人的身體殘缺沒有任何經驗。她自己受傷後最不想面對的就是她在乎的人。他們顯露出的悲痛讓她感到自責。她也不喜歡在他們面前暴露自己的弱點。她打賭托尼也會有同樣的感受。她回憶起之前他在醫院探訪她時的情景。那時候他們還不是很熟,但是她記得那並不是一次開心的會面。好吧,他如果想一個人待著,她就離開。僅僅是露露臉,讓他知道她關心著他,然後優雅地退出去,讓他確信他如果需要,她就會回來。

她做了個深呼吸,然後敲門。房間裏傳來熟悉的聲音,聽起來有點衰弱。“請進,如果你是送藥來那就更好了。”卡羅爾笑了,看來沒那麽糟糕,她推開門走進去。

她即刻就注意到房間裏還有其他人,但是她的眼睛只看到了托尼。三天沒剃胡須讓臉色更加發灰,看起來稍微瘦了些,但是他的眼睛是明亮的,笑容也很真實。滑輪和線巧妙地托住他的膝蓋,在關節處綁在夾板上,看起來相當舒服。“卡羅爾。”他在被人搶先說話前開口說道。

“你一定就是他的女朋友。”坐在房間角落的那個女人說,這個聲音聽起來有點模糊,但是可以確定是本地口音。“什麽事情讓你耽誤到現在?”卡羅爾吃驚地看向她。她看起來六十出頭,保養得很好,在減齡上做得不錯。頭發精致,染成金棕色,臉上的妝容沒有瑕疵,低調且不誇張。透露出精明的藍色眼睛和清晰可見的皺紋表示她的性格並非友好大方。她身著職業套裝,裙子開叉比普通人略高,當然價格也高到卡羅爾無法承受。

“不好意思,你說什麽?”卡羅爾說,她很少被人出其不意地攻擊,但即使是罪犯也很少會如此莽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