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篇 焦屍案 第六章 旅(第2/4頁)

“我那雙鞋子去哪裏了?”他高聲質問。

“鞋子?哦……媽媽說那油汙洗不凈,便丟了,奴家正要給官人細細繡一雙呢,你瞧那桌上,錦面子都選好了。”

“丟哪裏去了?”

“不過是丟到巷子背後。”

匡志這才稍松了口氣,恐怕是被哪個窮漢撿去穿了,不知為何,被人燒死在府衙前。

姜絲兒起身要去給他點茶,他心裏煩悶,說了聲“不必”,便轉身出來,騎上馬,邊行邊想,這鞋子一事萬萬不能叫知州知曉。

昨晚席間還有一人,是個官戶子弟,父親在朝為官,與知州有過節。知州來應天府赴任後,一直在留意尋找把柄,想要懲治那京朝官。

前不久,那官戶子弟因強買一片田地,被田主告到府裏。匡志正要將此事稟報給知州,那官戶子弟卻托人尋見他,私贈了二百兩銀子,請他庇護。匡志雖收了銀子,卻在猶豫,想尋一個兩全之法。誰知才看過訟狀,還未及審理,那田主便怕了,昨天來廳裏,自行退了訟。晚上,那官戶子弟請他到和春館宴飲,又送了他二百兩謝銀。

那雙鞋子如今偏生成了焦屍案物證,一旦追查到和春館,讓知州得知他竟和那官戶子弟攪在一處,往後便難處了。匡志才出職時,便因一句不慎,令上司不快。上司在他考課歷子上隨意勾了一筆,便叫他淹滯了幾年。他不禁後悔起來,不該貪這幾百兩銀子。如今,只有盡力藏住那雙鞋子,莫叫人再查。

他正想著,卻見一個人迎面走了過來,正是那樁爭田訟案的田主。匡志心裏忽然升起一絲疑,他忙喚住那田主。那田主快步走到馬前躬身施禮。他盯著那田主:“你為何撤了那訟案?”

“這……小人不願再告了。”

“有人脅迫你?”

“不……不是。”

“那是為何?”

“前日有個人替小人賠填了損折的錢數。”

“哦?是何人?”

“小人不認得。他只讓小人撤回訟狀,莫要再告。”

匡志越發生疑,卻不好多問,便點點頭,驅馬繼續前行。心頭不住想,難道是那官戶子弟?可那片田即便搶占到手,一年得利也不過一二百兩銀子。他已送了我二百兩銀子,昨晚為何又要送二百兩?三年的利錢便已去了。那田主損折的又是二百多兩。那官戶子弟為何要做這等折本買賣?難道是知曉了知州要借機整治他父親,才出錢息訟?若想息訟,不若將那片田退還給田主,何必要賠這許多錢?而且,若是怕知州知曉,昨晚送銀子時,便該囑托我替他遮掩。他卻只字未提,反倒瞧著極得意,絲毫不見怕懼。

匡志越想越覺得此事可疑,再加那雙鞋子,便越令人不安。他回想姜絲兒將才說要替他繡鞋面,忽然覺著不對。這等煙花女子,給恩客繡鞋面,自然是想固寵。但自己與她只是初會,還到不得這地步,其間似乎有些心虛。念及此,他心底頓時升起些寒意,不由得勒轉馬,又趕回了和春館。

姜絲兒見他回來,臉上雖笑著,眼裏卻閃過一絲慌。他越發確信,便沉下臉:“你莫要欺瞞我,這鞋子關涉到一樁命案,你若不照實說明,我只有將你緝捕去官廳!”

姜絲兒果然怕起來,紅了臉低聲說:“昨晚有個人拿了五十兩銀子,讓媽媽設法拿到官人的鞋子。奴家不肯,媽媽卻強要奴家——”

“什麽人?”

“一個老者,奴家從沒見過,一把花白胡須,垂到胸前——”

“老者?他要我鞋子做什麽?”

“奴家也不知情。他只說與人打賭湊趣。”

“他與昨晚那官戶子弟可相識?”

“他們兩個似乎是初次相見,昨晚那酒宴,也是那老者出的錢——”

匡志頓時驚住,那雙鞋子是有意設計嫁禍!

那田主的錢恐怕也是那老者填賠,甚而官戶子弟昨晚那二百兩銀子也是由他所出。因而那官戶子弟才如此得意輕快。那老者是什麽人?為何要花數百兩銀子,又設下這局,來陷害我?

他心頭紛亂如麻,理不出一絲頭緒,忙厲聲警嚇:“此事莫要告訴任何人!”

“奴家知道。”姜絲兒慌得臉色青白。

他憤憤轉身下樓出門,騎了馬卻不知該去哪裏。焦亂間,竟行到知州宅院前街,一擡頭望見街口那家酒樓,他猛然想起一人:王豪管家老孫。

正月初十,他與老孫在這酒樓上說過話。

那天,匡志得了一簍太湖銀魚,知道知州是蘇州人,最愛這銀魚。自家便沒舍得吃,叫仆人提著,要送去給知州。剛走到這街口,卻見老孫騎馬從西邊行了過來,垂著頭,瞧著有些愁郁。匡志知道知州要薦舉王小槐,王小槐卻答應了拱州知州。老孫一定是來回話,自然犯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