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3/5頁)

這會兒,我渾身松弛下來,躺在床上跟一攤爛泥一樣,擡擡胳膊都覺得累。腦袋卻反常地亢奮,今天發生的事情像影片一樣在腦海裏緩緩地滑動:大早就發生了張逸文離奇被殺事件,跟著目睹小保姆阿蓉死亡的全過程,又與葉淺翠起了口角,然後又追趕打神秘電話的男生,誤以為失蹤的姜培回來後表現異常,魏烈提到的在平涼遇到奇怪小事……真是足夠精彩紛呈,拍成電影定是叫人一百二十分鐘透不過氣來。

反常的亢奮持續了十來分鐘,我腦袋一歪,睡了過去。夢裏也是一樣的精彩,來來去去的全是白天的場景。特別是那只白老鼠,在夢裏爬來爬去,後來還爬到我嘴邊惡毒地笑著。我一下子驚醒,才明白過來,自己太餓了,才會做這種夢。

天全黑了,摸過枕邊的手機看了看,十點二十分,不知不覺睡了四個多小時,精神振奮了不少,鬧饑荒的肚子可就難受了。我開燈,看桌子上空無一物,姜培那小子真過分,叫他捎點吃的東西捎哪裏去了?從抽屜裏摸出僅有的半袋早茶奶餅塞進嘴裏,外加一大杯涼水,肚子更加難受了,還不停地打嗝兒。我下床決定去找姜培弄點吃的,一袋方便面也好呀。

宿舍的格局大致都是兩頭樓梯,中間長長的走廊,走廊的燈大多是暈黃的,像三十年代舊片裏的路燈。我跑下樓梯時,正巧看到有人離開了姜培的寢室,匆匆地往另一個樓梯口走去,身影很眼熟。雖然他換了一身衣服,可今天下午我才跟在他身後追了幾百米,沒理由認不出來。

原來他跟姜培認識呀!要是改在前些日子,我也許還會吃驚一下。現在經歷古怪的事情多了,感覺麻木了,腦海裏波瀾不驚地轉過這個念頭。

經過姜培寢室門口時,我腳步稍停,門半掩著,一條縫正好露出姜培的側臉,濃眉壓得極低,少有的冷峻嚴肅的神色。這家夥背著我究竟在幹什麽呢?既然他有心瞞著我,想必也問不出來。我想了想,決定跟著那個打神秘電話的人。吸取了下午的教訓,我盡量地偽裝成漫不經心的樣子,遠遠地跟著。

穿過重重的宿舍群,穿過教學區,冷清的路盡頭是一大片黑森森的樹木。淡淡的路燈,將前面那位仁兄的影子拉得極長,細細的看起來風一吹就會折斷。我以路邊的灌木為屏障,貓著身子慢慢地接近他。

那位仁兄站在松林子前,頗多躊躇的樣子,來回踱了幾步,不時地擡頭看著林子。然後是一咬牙、一跺腳(僅是根據他的身體語言估計的),鉆進了黑黢黢的松林子。我鉆出灌木叢,快步地走到松林子前,探頭探腦地張望著。要不要跟進去呢?想起前幾天在松林子裏的恐怖遭遇,我猶豫不定。

這時,響起了一聲驚叫,撕心裂肺的,震得我渾身哆嗦。然後林子裏吧嗒吧嗒的腳步急如驟雨,松針咯吱咯吱作響,驀然起了風,路面上諸多離奇的斑駁影子。我手心汗出,心頭狂跳,如被點了穴一樣站在原地。

那位仁兄連滾帶爬地出來,眼睛睜得極大,五官扭曲根本看不出本來的面目。他好像根本沒看到我,只是兩眼發直地一路狂奔。我看著他遠去的身影,心想自己也還是趕緊走。可是……人類的本能告訴我有種危險正在靠攏,全身的毛孔轟然地炸開了。

一偏頭,就看到了危險來自何方。一只小白鼠不知道何時已站在我的肩膀上,咧著嘴巴露出尖細尖細的牙齒,兩只眼睛閃著詭異的紅光。我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氣,微微張開嘴巴(這也是人類吃驚時的本能反應)。

在張開嘴巴的同時,我大腦裏忽然意識到不妙。說時遲那時快,小白鼠一個漂亮的縱跳,就像武俠小說所描寫的高手的風姿,它演繹了一招完美的“乳燕投林”。

它,躍進了我的嘴巴!

它,躍進了我的嘴巴!

……

我沒有辦法描述當時的感覺,事後也無法回想。腦海轟轟作響,但是阿蓉臨死之前的情景卻又異常清晰地放大。之所以還能活下來,完全是因為我當時急中生智,顧不得臟與惡心——死亡面前這些都不重要了,我合上嘴巴,牙齒咬住了它的尾巴。

怕咬斷,我不敢使上全力,它的尾巴還在一翹一翹的,想要擺脫我牙齒的鉗制。小老鼠吱吱叫著,爪子在我舌頭上使勁地抓,錐心的疼痛從舌頭上傳來,口腔裏一股溫熱液體又鹹又腥流淌不絕。

我伸出顫抖的手,抓住唇間顫動的老鼠尾巴,緊緊地攥住,然後張大嘴巴一拉。舌頭又是一陣刮痛,但是老鼠終於出來了,在我打戰的手指下吱吱地叫著,扭動著沾了我鮮血的身軀。我從來沒有覺得老鼠如此的醜陋,如此的可恨,如此的可怕!一定要殺死它,我用盡全身力氣將它摔在水泥地上,它發出一聲尖銳絕望的“吱”,然後一動不動,身下慢慢地滲開一小攤暗黑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