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硝煙(第2/12頁)

武則天滿意地頷首,繼而又微微皺眉:“這些天朕昏昏沉沉的,都沒有過問國事,沒什麽大事吧?”

張易之一擺手:“沒事,陛下的大周天下,太平著呢。”

武則天長嘆一聲,喃喃著:“大周的天下、大周的天下……這些天迷迷糊糊的,朕老是夢見當初的太宗皇帝,還有高宗皇帝,他們看去都面露憂色,似乎在擔心什麽,令得朕也心神不定,總覺得要出什麽事情。”

張易之側身坐到龍榻上,微笑道:“能出什麽大事,陛下過慮了,這好不容易龍體爽利些,咱們聊聊如何踏青賞花多好,您剛不是說,莫辜負了春光嗎?”

恰在此時,一名緋衣女官閃身入殿,垂頭稟報:“陛下,殿外狄大人求見,說有萬分緊急的事情。”

女官話音剛落,張易之勃然變色:“胡鬧!聖上龍體欠安誰都不見,你難道不知道嗎?怎麽不把人打發走,為什麽還來稟報?”

“五郎!”武則天擡手按按他的肩膀,低聲道,“是朕吩咐的,狄國老求見,必須報給朕。”

張易之眼神遊移慌亂,嘴裏還嘟囔著:“這個狄國老,難道為了個科考還要攪擾聖上休養,也太不懂體恤上情了。”

武則天微嗔:“易之,狄仁傑可是非常懂得體恤上情的臣子,否則朕也不會對他如此倚重。他這種時候緊急求見,絕不會是僅僅為了科考。”

張易之和張昌宗相互看了一眼,都噘起嘴低頭不語。

武則天左右看看,眼中充溢寵溺之色,輕嘆道:“唉,朕的身子剛剛才覺好轉些,實在不想太過勞神。這樣吧,五郎,還是你去代朕面見狄國老,問問他有什麽緊急的事情,除非有關國家安危的,其他的就不必報給朕,你們自去安排吧。”

張易之緩步走到殿外,一眼就看到殿下那個老邁卻仍然偉岸挺拔的身軀,他不覺咽了口唾沫,想借此扼制胸中翻騰的懼怕和怨恨,自從上次在長廊中的談話後,張易之始終沒有勇氣與狄仁傑直面相對,此刻他強自鎮定,虛張聲勢地大踏步來到狄仁傑身旁。

“狄國老。”張易之打了聲招呼,狄仁傑慢慢轉過身,淡淡地應道:“是你啊。”

張易之咬牙擠出個笑容:“聖上讓我來問問,國老為何事求見,聖上的意思如果不關國家安危,就不必報給她老人家知道了,她的身子還很虛弱,需要靜養。”

狄仁傑仍是淡淡的表情和語氣:“本官什麽都不會對你說的。”

“你!”張易之再也克制不住了,額上青筋根根暴起,咬牙切齒地道,“狄仁傑,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別以為我們兄弟收拾不了你!”

狄仁傑並不搭理他,只是轉向寢殿的方向,喟然長嘆一聲,低低道:“陛下,這次真的是關乎國家安危的大事情,您萬不可掉以輕心啊。”轉過身來,他又正對張易之,一字一句地道,“有些話本官上次已經說過,不想再多說。現在只重復一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大周的天下安危,對聖上至關重要,對百姓至關重要,對你、你們也一樣至關重要!千萬不要把這一切當作兒戲,否則必將自食惡果。”

張易之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跺腳道:“狄仁傑,你這麽不陰不陽的到底想說什麽?”

狄仁傑緊盯著他的眼睛,道:“本官有關乎國家存亡的要事稟報聖上,煩你去向聖上回明!”

張易之鼻子裏出氣:“哼,狄國老莫不是為了面見聖上而危言聳聽吧?關乎國家存亡的要事,什麽樣的要事?可有軍報?可有敵情?狄閣老,總不能您嘴皮子一翻咱們就信吧?只要您能拿出憑據來,我立刻就去向聖上稟報!”

狄仁傑往前猛跨一步,籠在袖中的右手裏緊緊捏著那份發自庭州的軍報,一瞬間他的心中翻江倒海,許久才緩緩道出一句:“有人在拋頭顱灑熱血、孤身犯險,有人卻在居心叵測、暗自藏奸,真是可悲可嘆。”他擡起頭,冷笑著對張易之道,“本官就是有憑據也不會交給你。你今天不稟報聖上,本官就明天再來,你明天不稟報聖上,本官就後天再來!本官敢肯定,不出三日,聖上必會召見我。”

張易之手一揚:“那麽,狄國老就先請回吧。”看著狄仁傑的身影消失在重重宮墻之後,他才踱回寢宮,趴在武則天的床榻前喜笑顏開:“陛下,狄國老說沒什麽事,只是惦記著您的身體,特來探望。”

武則天注意地端詳著他的神情,少頃嘆道:“唉,聽說狄國老的身體也不太好,五郎啊,過幾日讓禦醫去狄府也給狄國老看看病,開開方子。”

“是。”

伊柏泰裏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難過了。對於沙漠來說,四月下旬已是春末,正午的毒日毫無遮擋地射在綿厚的沙子上,宛若一個天然的大暖窠,吸足熱量的沙子即使到了夜間也保持著滾燙的溫度。在大漠上肆虐了整個冬春的朔風似乎突然間被神奇地抽走了,連空氣都因此凝結在了一起,以至於人們的每次呼吸都需要費很大的力氣。如今的伊柏泰,全部生命都維系在營盤中間的那些水井上,憑著它們從地下暗河中汲取源源不斷的甘泉,伊柏泰編外隊大約百來號人和地下監獄裏的幾百名囚犯,才得以在這個環境裏艱難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