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斷路(第3/5頁)

意思雖然我不大明白,但是隱約能夠察覺到,寫下這兩句話的和尚,必然有一種無奈與無法的嘆息。前半句我猜想大概是在說,不知道這一切到底是因為什麽,後一句卻轉而說,我只記住對天地和蒼生都去普渡便是。

這一切都是我的猜測,看完以後,老和尚最後寫下的那句話似乎是在告訴我,其實天下發生了什麽,我們是知道的,但是我們不能說,也不能過問,處於慈悲,我們好意提醒,卻無法幹預。我不清楚這算不算是變相拒絕了我們,於是我突然一想,或許換個法子問,他能夠松口。我所學的佛法非常有限,於是我只能夠對老和尚說,大師,希望你跟我說說這些年這裏發生的事,我不是本地人,但是我希望能夠幫到那些路過這裏的司機,少一個人受到傷害,也算是對眾生的一種恩惠。老和尚是個睿智的人,他一定知道我這麽問是為了什麽,於是開始跟我滔滔不絕的講起了這一代曾經發生的故事。

在1971年的時候,整個涪陵的文革鬥爭發展到了最高潮,先前我姨爹出車禍的那個地方原本是沒有路的,是一片農田。當時有一個養豬大戶被聽到傳聞,說即將要批鬥到自己的頭上了。於是一心急,就打算賣掉家產然後帶著老婆女兒和一個養女逃走。可是在當時那種全中國都被紅色宗教的思想填充了大腦的時候,自己的親人反而成了最危險的對手,養豬戶的女兒就告密了,於是紅衛兵們連夜來了他們家,除了養豬戶的女兒之外,父母和妹妹都被拉到一起集體批鬥,後來大家越說越熱鬧,也不知道是為什麽越來越憤怒,於是開始動手動腳,養豬戶為了保全自己的老婆和養女,就主動承認了那些強加給他的莫須有的罪名,繼而被抄家,原本他們全家都是要被遊街和坐牢的,但是由於檢舉人是養豬戶的女兒,當時那些腦殘的紅衛兵覺得這也是舉報有功,於是就沒收了全部財產,也就不再追究養豬戶所謂的“走資派”了。養豬戶的親生女兒還得意洋洋,以為是自己救了自己的家人,給家裏人洗去了“走資派”的高帽子。那是因為她已經被徹底洗腦。但是對於養豬戶夫妻倆跟他們的養女而言,實在對她的做法感到無法原諒。尤其是對養豬戶,這就是所謂的上陣父子兵,老子扛著槍在前面沖鋒殺敵為了保護兒子,突然背後中了一槍,倒下前他高喊兒子快點躲起來,轉頭卻發現兒子正端著冒煙的槍管對著他。那種心寒是可想而知。事後,養豬戶家裏除了一座土房子什麽都沒有留下,親生女兒跟著那群瘋子轟轟烈烈搞她的革命去了,失去了經濟和生活來源,錢也被搜刮光了,很快這個家庭就陷入了不復之地,夫妻倆把剩下的唯一一點大家捐助的錢留給了養女,要她遠走高飛,找個老實的農村漢子嫁人算了。然後自己在家服毒自盡。養女並沒有離開,據說是一滴眼淚沒流地給二老修好了墳,然後守靈3日後才離去,從此就再也沒有音訊。而夫妻倆的墳墓卻是直到後來要開挖這裏新修公路的時候,他們的親生女兒才到墳前痛哭流涕,說了一大堆對不起父母的屁話,然後也再也沒有出現了。

和尚說,後來墳被挖了,屍骨連同著泥土石塊一起,都被倒進了長江裏。他告訴我,他來的時候這裏還沒有修路,於是聽到以前的老和尚們說起了這個故事。後來修路了,他們才親眼看到了這家人的親生女兒。等到墳被無情挖走以後,他和另外幾個大和尚,還特地到江邊念過往生咒,祭奠這對怨靈。後來這段路常常出現我姨爹那種離奇的車禍,和尚雖然未必知道這種鬼叫做“斷路鬼”,但是他們肯定知道是跟那家人久久不散的怨靈有關,否則他也不會在這麽些年的歷史當中,單單只給我講這一段了。他心裏有答案,不過他不會出手罷了。聽他說到這裏,我算是理解了這對斷路鬼的怨念是有多大,雖然不是死在自己的親生女兒手裏,卻也差不了多少了。實在寧人心寒。陳舊的事情,提再多也沒有用。想要找到那個親生女兒和養女,似乎也不可能了。對付斷路鬼,我的理論知識到是有,卻沒有實戰經驗。拜別大和尚以後,我猶豫著該是繼續在附近了解追查還是另尋他法。姨爹說第二天要回重慶,希望能夠當天就把事情給弄清楚。於是我想到了一個涪陵的朋友,也許他能夠幫我。

這個朋友姓文,按輩分來說是我師傅一輩的,但是他從不跟我們這些小輩計較這些虛名。40多歲的人了,還是整天瘋瘋癲癲像個年輕人,他是地道的涪陵人,在佛山學藝,對於南洋一帶的道巫兩家都很有研究,認識他是師傅介紹的,是我的叔字輩。他不是道也不是巫,具體是哪一派他恐怕自己都說不清楚,當年師傅介紹他給我認識的時候說,他算是行內的奇才,人聰明,悟性高,膽子也大,80年代末期出師自己單獨幹,卻和本行越偏越遠,現在竟然成了涪陵某公園一個太極劍的老師。家住在高筍塘的一條小路裏,那條路左邊是糧食局,中間是幹休所,他就住在右邊的那條深巷子裏。性格活潑開朗,大大咧咧,只要幫得上忙的,他就一定會幫忙,從來沒有做過什麽退行的儀式,無妻無兒,整天就這麽渾渾噩噩的混著,沒錢的時候就出去接個單子幹一票,然後又能養活他好長時間。老文對我來說是半師半友的一個人,講起大道理來誰都聽不懂,瘋起來又可以跟你稱兄道弟。而且最牛的是他在喝酒喝到差不多微醺的時候,就能夠看到鬼。我曾經問過他這算不算是陰陽眼,他說不算,是自己體質特殊的關系,活該幹這行,活該討不到老婆,看他那麽憤世嫉俗,我也就不好意思繼續追問。當我給他打電話告訴了他情況希望他來幫我處理一下的時候,他說我靠我說那兩口子上次怎麽只出來一個呢原來還有一個現在才出來啊,我一愣問他什麽意思,他說以前他就在這裏逮過一個,是那兩口子裏的女人,或許是因為怨念較輕的緣故,才比較沉不住氣。而現在這個自然就是那個養豬戶了,連墳都被弄不見了它恐怕也是早就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了。他問我現在在哪我說我在天子殿的腳下,他叫我去他那邊接他去,還跟我強調,這種小鬼,也就是分分鐘的事情。好吧你贏了於是我就跟姨爹開車去了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