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胡子(第4/4頁)

我把這首詩念了出來,張師傅告訴我,這就是貴妃醉酒裏面,非常經典的一句台詞。我聽過新貴妃醉酒,但是老的就沒聽過了,不過從這首詩的含義上來看,似乎是在感嘆楊貴妃的孤寂,還有一種深刻的遺憾。張師傅說,這是他的師傅親手刻上去的,胡子是夫妻倆的頭發,大概是以此來表達自己對亡妻的眷戀,還有自己與之永遠結發,永不分開的意思。

我感嘆那個年代的愛情,忠貞不渝。同時我心裏也拿出羅盤在髯口上比劃著,發現在胡子的部分,有微弱的靈魂反應。並且,有兩個。於是這個答案就很明了了,使得張師傅鬼上身的那個,一定就是他們夫妻倆。盡管時隔多年,兩人總算是團聚,我的頭發中有你,你的頭發中有我,從此再也不分開。

鑒於張師傅本身身體沒有什麽不良反應,於是我對他說了我了解到的情況,畢竟胡子上是他的師傅和師母,至於他們的去留我還是把決定權交給張師傅自己。顯然,這是和我的原則相違背的,不過從盤相上靈魂的反應來看,他們比較微弱,即便是我不動手帶走他們,頂多幾年以後他們便會自己消散,而且這樣微弱的靈魂,若非張師傅是和他們有直接的關系,他人也是不可能受到影響的,自然也不可能害人。如果我猜得沒錯,張師傅的師傅和師母,只不過是因為留存了頭發而將極少的靈魂留了下來,畢生都奉獻給了川劇的發展個壯大,他們即便是淘氣想要借著張師傅——他們的徒弟的身體出來唱上這麽幾句,好像也沒什麽大不了。不過既然我知道了這件事情,就不會再讓它在發生。

張師傅思考了很久,他明白原來讓自己舉止怪異的,是自己的師傅和師母,但是如若此刻要我帶走他們,也就帶走了他對師傅師母唯一的念想,於是他向我請教有沒有一種方法,可以讓他們二老的靈魂暫時留存下來,但是不能影響到任何人。我告訴他,有,只需要做一個托子,像陳列商品那樣把這個髯口給托起來,再在外邊做個玻璃罩子,托底刻上一個咒,這樣一來,既不讓他們倆分開,也不會讓他們消失,他們也不能出來影響任何人。不過我跟他強調,這並不是我一貫的方式,在我看來,應當留下的留下,不屬於這裏的,即便是天大的理由,也該當離去。我會在之前跟事主溝通好這當中的利弊以及可能存在的問題,如果他們堅持不送,我也不會勉強。

張師傅最終決定留下這個髯口,因為我告訴他如果我要送走他們,我將會把這髯口在念咒中燒掉,使得他們的靈魂和發絲分離,才能夠帶走。他舍不得師傅留給他的東西,於是才決定按照我說的方式把髯口留存下來。我尊重他的決定,也算是對老一輩川劇藝術家的致敬。我簡單做了個線圈,平放在桌上,然後大家分頭行事,我朋友跟小趙分別去做托子和玻璃盒,我則留在那兒,繼續跟張師傅聊著以前的故事。

臨近晚上的時候,他們各自回來,我在木托子上刻下了那個咒,這個咒在我們行話來講,稱之為“破元”。元其實指的是靈魂,破並不是在說破環,而是用某種方式,限制他們的活動範圍,以保證他們不會再度影響到他人。接著我請張師傅恭恭敬敬的磕頭,請師尊的髯口上了木托,最後罩上玻璃罩。在罩上的時候,憂郁的表情又再度回了張師傅的臉上,我卻不願意再多問什麽,因為這應當是他自己保留的故事。

這樣也好,一來不會毀掉師傅留下的東西,二來放在家裏也算作是紀念了。過了一段時間後,小趙打電話給我,說張師傅現在已經完全正常了,心態似乎也好了許多,雖然身體還是比較弱,但是他起碼有了期許,願意把畢生所學都教給小趙了。我對小趙說,真是替他高興,一個人的力量有限,但是久而久之會有更多的人會重視這項曲藝文化的。

掛電話前,小趙還告訴我,現在他偶爾會看到師傅一個人在那個裝了髯口的玻璃盒前,認真的唱著《千裏走單騎》。

“張文遠說雲長歸順我營,贈錦袍賜戰馬恩德厚敬,上馬金下馬銀美女十名,破汝南在陣前他得知兄信,十二載等關羽,吾心神用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