兇煞迷羊(第2/3頁)

李德裕跟牛僧孺的關系同樣形同水火。

當時,出現了一篇叫《周秦行紀》的志怪,以牛僧孺第一人稱自述的口吻,講述其在德宗貞元年間進士落榜後返回故裏途中夜入漢文帝母薄太後廟的離奇遭遇:“余真元中,舉進士落第,歸宛葉間。至伊闕南道鳴臯山下,將宿大安民舍。會暮,失道不至。更十余裏,行一道甚易,夜月始出,忽聞有異氣如貴香,因趨進行,不知厭遠。見火明,意莊家,更前驅,至一宅,門庭若富家……”

在廟裏,作為死鬼的薄太後又叫來了一批死鬼作陪,其中包括“狹腰長面,多發不妝,衣青衣”的戚夫人﹑“柔肌穩身,貌舒態逸,光彩射遠近,多服花繡”的王昭君、“纖腰修眸,儀容甚麗,衣黃衣,冠玉冠”的楊貴妃、“短發麗服,貌甚美,而且多媚”的綠珠等人,甚至還有當朝皇帝的妃子。

宴飲中,薄太後問:“今天子是誰?”

牛僧孺答:“今皇帝為先帝長子(德宗)。”

楊貴妃大笑:“沈婆兒做天子也?大奇!”(德宗的母親沈後即傳說中的江南女子沈珍珠,“安史之亂”中失蹤。)

酒酣之後,薄太後問:“牛秀才遠道而來,今晚誰人陪寢?”

戚夫人率先起身,說:“家裏孩子還小,我可不行。”

綠珠也婉拒。

薄太後看了看楊貴妃,表示貴妃為先帝妃子,陪睡也不合適。最後,盯住王昭君,說:“昭君始嫁呼韓單於,復為株累弟單於婦,固自用,且苦寒地胡鬼何能為?”大意是,你王昭君遠嫁塞北匈奴,又嫁給兩任單於,身份相對寒微,就沒推脫的理由了。

王昭君羞愧不已。

就這樣,王昭君陪牛僧孺睡了一宿。

據說,這篇志怪是李德裕的一位叫韋瓘的門生寫的,用以打擊政敵牛僧孺。

有人曾拿著這篇志怪告牛僧孺的狀,文宗皇帝看後大笑,說:“牛僧孺安敢稱先皇後為沈婆?此定是他人冒名所作,嫁禍於人。”

文宗皇帝還是很明白事理的。

不管這篇志怪是不是出於李德裕的門生,或者說是不是李德裕授意而作,都說明當時牛李兩黨爭鬥之激烈。除朋黨難,原因之一是滿朝重臣,不是牛黨就是李黨;之二是兩黨背後都有專權宦官的支持。

雖然李德裕的形象更為正面(較之於牛黨成員,在反對藩鎮割據、強硬對待回鶻以及反控宦官方面更有力),但實際上他跟宦官也保持著密切來往。當時,有宦官到地方監軍的慣例。李德裕跟這些監軍宦官保持著良好的關系,因為那些宦官期滿回京後,即可直接向皇帝推薦李德裕。唐武宗時,李德裕被召回長安做宰相,基本上用的就是這個手段。

武宗時代,李德裕備受恩寵,做了六年宰相,把牛黨成員全部掃出朝廷,李宗閔最後死在湖南貶所,牛僧孺也被趕到遙遠的地方。

李德裕為相的歲月,施政風格剛健有力,滿朝清明肅然。但同時,由於出身世家高門,他的貴族做派又非常突出,以奢華為例,按《獨異志》記載:“武宗朝宰相李德裕奢侈極,每食一杯羹,費錢約三萬,雜寶貝、珠玉、雄黃、朱砂煎汁為之,至三煎,即棄其滓於溝中。”也就是說,李德裕每喝一杯羹,價值三萬錢,而且羹湯是用當時稀有的珠玉、雄黃、朱砂等煎熬,熬到第三次後,這些珍貴的藥材就扔到地溝裏。可以設想,連李德裕家的地溝也充滿了寶物。

李德裕又好收藏古董,最喜怪石奇木,“每好搜掇殊異,朝野歸附者,多求寶玩獻之”。他在洛陽郊野修建的別墅平泉莊“去洛城三十裏,卉木台榭,若造仙府。有虛檻,前引泉水,縈回穿鑿,像巴峽、洞庭、十二峰、九派迄於海門江山景物之狀。竹間行徑有平石,以手摩之,皆隱隱見雲霞、龍鳳、草樹之形。有巨魚肋骨一條,長二丈五尺,其上刻雲:‘會昌六年海州送到。’……”

但是,武宗一死,李德裕的境遇馬上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唐宣宗以皇太叔的身份繼位,由於深深厭惡前任武宗皇帝(宣宗為親王時,韜光養晦,裝傻充愣。作為侄子的武宗,每每侮辱他。又傳,曾一度意圖謀害他),把這種厭惡也轉到李德裕身上。這只是原因之一。另外一個原因是,事必躬親的宣宗無法容忍這樣一個強勢的宰相每天在自己眼前晃悠,代他處理政事。

李德裕太孤傲嚴肅了,太不怒自威了,這叫宣宗深深地忌憚。每次上朝,看到李德裕,宣宗往往“寒毛倒豎”。這樣的君臣關系算是沒法處了。宣宗繼位沒多久,李德裕就被打發到東都洛陽,雖然丟了宰相之位,卻還不算被貶官。盡管如此,李德裕心裏還是不踏實。他曾向一善於預測的僧人問吉兇之事,僧人指出李近期將有災難,會被貶到更遙遠的南方,且南行之期月內即見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