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3/3頁)

善五郎叫了一杯餐前的兌水威士忌,一個人舉杯慶祝起來。這家酒店裏的“紀念品”,顯然又要為自己的收藏記錄添上光彩的一筆了。首先,這些備品可都是明治時期的老玩意兒。個個材質考究,古香古色,精雕細琢,典雅別致,堪稱是“文物”了。小小幾樣備品,也不過就是房間裝飾裏的極小一部分。把這樣的玩意兒摘走,酒店一時半會兒應該還發覺不了。也就是說,並沒有妨礙到高級套房裏的紀念裝飾。因此,他也完全不覺得自己做了多麽出格的舉動。嚴格來講,這種行為屬於不合法的手段,但從法律上講,也是很輕度的。所以,他並沒有意識到這已經是一種犯罪了。他心裏感受到更多的,是自己的收藏品越發豐富起來的喜悅之情——只是有一點,他還拿走了一樣與眾不同的玩意兒。這玩意兒並非什麽裝飾品,而是滾落在一間廚房模樣的小房間裏。它個頭不大,似乎是某種球根的一部分。善五郎不僅鐘情於“藝術品”,也熱愛花花草草。盡管每次拿走的都是如同寺廟裏的佛具一般的備品,他的眼睛偶爾也會被這些展現出自然美的植物所吸引。於是,他把這只球根也收進了自己的公文包裏。

善五郎一邊留意著價格,一邊吃掉了炸蝦、牛排,最後喝過咖啡,離開了餐廳。正當他回到房間,打算再來上一支煙的時候,忽聽見樓下一陣騷動,人聲雜沓。此時,他並沒有特別在意。過後,卻瞥見一輛救護車沿著上酒店的坡道疾馳而來。

詢問過女侍,他才得知,那間特別套房裏的男住客因心臟驟停昏倒在地。被救護車送到醫院時,男住客已經斷了氣。這讓他大呼意外。那位老人在走廊盡頭的四方空間裏,與和服盛裝的女子一同自右向左走過的情景,此刻還歷歷在目。

善五郎心想,大概是跟女子之間的年紀相差太大,身體吃不消了吧。錢太多了,也是件讓人不得安生的事啊。

以他的想象,這只滾落到廚房地板上的球根,也許是老人在旅行所到之處得來的吧。一定是個珍稀的品種。只可惜,個頭太小,而且只有一個。很可能是在買回來後,掉了一個在地板上。說起來,水龍頭下面的水槽裏,還有一攤被打濕過的痕跡。很可能就是在那裏把球根洗了一下——善五郎當然不可能知道,英子為了讓丈夫服下原產西非的催情劑,曾用杯子在水龍頭下接過水。

善五郎回到東京以後,把球根拿去給熟悉花草的朋友看。

朋友也說,不知道這是什麽植物的球根。外觀上酷似大麗花,卻又有所不同。朋友猜測說,也許是大麗花科的新品種吧。

善五郎又拿到專業的花店裏去,請求對方的指點。

“這個,真是不清楚啊。這種球根我們從來沒有接觸過,完全不了解。說不定就是您所說的,大麗花科的新品種吧。最近,的確出了很多我們都不太認識的新品種球根。您把它種在院子裏,明年五月前後開花了,不就知道了嗎?”

這話聽上去有些含糊其詞,不過山井善五郎還是聽從了花店的建議。他認真地保存好球根,在冬天來臨時,給它澆水施肥,種在了自家的小院子裏。

到了春天,他觀察那塊土,完全看不出有任何從下面冒出綠芽來的跡象。看不到開花了,他想。也許是因為球根太小,又只有一個,所以才沒能發出芽來。

善五郎決定再等上一年,就把它一直埋在土裏,再沒有理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