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渡河(中)(第2/4頁)

八世紀的黃河,水量遠比二十一世紀的黃河充沛,河面寬度也是二十一世紀的數倍。而八世紀的渡船,哪怕是最大官船,載重也只有一百料上下,根本裝不了太多的人。因此,在送別了周去疾和一百朔方兄弟之後,張潛便將身邊的官吏、家丁和設備編成了三隊,輪番乘坐官船過河。他自己和駱懷祖,郭怒,則帶著五十名精銳家丁走在了最後。(注:一百料,一料大概是三百斤左右。黃河陜西段在元末,依舊可以載動千料大船)

“還真的像你預測的那樣,白馬宗在河東,已經湊不出足夠人手來了!”連續好幾天都沒看到半只土匪的影子,駱懷祖掌心發癢,對著空蕩蕩的河面,低聲感慨。

想到回渭南之後,自己又得去書院裏去教小毛孩子們練武強身,他巴不得渡船不要起航才好。結果話音剛落,不遠處,就傳來一陣紛亂的嘈雜聲。緊跟著,郭府的家丁頭目郭敬,就氣喘籲籲地跑上了棧橋,“少郎君,少監,有一個法號叫慧缶的老和尚想要搭船。弟兄不讓他過來,他卻說,是袞州張都尉的至交好友。手裏拿著袞州張都尉的酒葫蘆!”

“禿驢,居然拿張世叔來做要挾。”郭怒大吃一驚,手按刀柄,縱身就準備往岸上跳,“給我將他拿下,不管他身邊帶著多少人!”

然而,他的肩膀,卻被張潛牢牢按住。後者臉上烏雲翻滾,說出來的話卻無比的平靜,“別輕舉妄動,小心忙中出錯!他既然敢在渡口等我,肯定有恃無恐,你拿下他,不拿下他,結果都是一樣。”

說罷,又迅速擡起頭,朝著聲音嘈雜處眺望,同時快速向郭敬詢問,“那老和尚身邊可有隨從?除了酒葫蘆,他還有沒有其他憑證?”

“沒有!”郭敬搖搖頭,如實匯報,“他就一個人,除了酒葫蘆,再沒其他憑證。他也沒帶兵器,我讓弟兄們搜過他的身。”

“有膽色,難得!”駱懷祖聞聽,頓時就來了精神。十指交叉發力,將關節活動得咯咯作響,“你讓他上來,問問他張都尉此刻身在何處?只要他能給出地方,我負責去救人。放心,三天之內,必然將張山長全須全尾地給你找回來。”

除了掌握著黑火藥秘密的張潛,他其實不在乎任何人的生死。然而,白馬宗趁他不在,綁架了他就職書院的山長,卻等同於打了他的臉。所以,哪怕這次不讓張潛支付任何代價,他也打算管上一管。

“那就請他到船上來一敘,你跟他說,我在客艙裏備好了茶水等他!”事關張若虛的安危,張潛不可能鎮定自若,然而,卻知道此刻自己表現得越慌亂,越容易被對手所乘。幹脆咬著牙吩咐了一句,然後大步走進了船艙。

郭敬答應一聲,快步離去。郭怒和駱懷祖兩人互相看了看,默契地一左一右,迎在了供乘客上下船只的舷梯口。

本以為,那慧缶和尚膽敢孤身一人前來跟張潛談條件,肯定是個身懷絕技的“荊軻”。誰料想,待對方走到近前,才發現是一名老態龍鐘的苦行僧。身上的葛布袈裟打了許多補丁,腳上的麻鞋,也早就露出了趾頭。倒是被他當做憑證的那只酒葫蘆,從上到下泛著瑩潤的光澤,很顯然是被其終日拿在手裏把玩慣了的,以至於表面都包了漿。

“阿彌陀佛,有勞二位了。還請二位,帶貧僧去見張施主。”那老僧慧缶雖然模樣老邁,說話的中氣卻很足。前腳剛剛踏上甲板,後腳就笑著向郭怒和駱懷祖吩咐。

“船馬上就開了,上來之後,想下去可不容易!”不滿意對方托大,駱懷祖皺著眉頭,一語雙關。

“無妨,貧僧原本目的就是搭順風船過河。至於拜見張少監,其實只是順路!”老僧慧缶笑得如同剛剛偷到了雞的狐狸一般,對撲面而來的殺氣,竟然毫無感覺。

宛若一拳砸中了空氣,駱懷祖被閃得好生難受。然而,卻不願丟了面子。冷笑一聲,轉身就走。

老僧慧缶笑呵呵地跟上,一邊東張西望,一邊沒皮沒臉地套近乎,“這位壯士如何稱呼?貧僧看你好生眼熟,卻想不起來在何處曾經相遇過……”

“姓羅,你叫我羅大好了。至於眼熟就免了,羅某這輩子,最討厭的人就是和尚。”駱懷祖回頭看了對方一眼,冷冰冰地回應。

“和尚太多,難免良莠不齊,被人討厭在所難免。”老僧慧缶倒是好脾氣,明知道駱懷祖討厭的就是自己,也不生氣。只管順著對方口風,笑呵呵說道。“但好人壞人,卻不能光看穿沒穿僧衣。否則,天下三百六十行,羅施主挨個行當看過去,就沒有不討厭的人了!”

“別的行當,我都不討厭。”駱懷祖鬥嘴,這輩子只輸給過張潛,才不會輕易被一個老態龍鐘的和尚駁倒。聳了聳肩,冷笑著道:“唯獨討厭穿僧衣的。十個裏頭,有九個難脫紅塵。嘴裏念著阿彌陀佛,心中想的卻是男盜女娼,好酒好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