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渡河(中)(第3/4頁)

“十個裏頭,九個難脫紅塵,太少了,羅施主說得太少了!”老僧慧缶,絲毫不以駱懷祖的話為忤,笑了笑,輕輕搖頭,“天下持戒牒的僧尼數以萬計,依貧僧之見,甭說十個裏頭九個心思不在修行上,一百個裏頭能有一個看破紅塵的,都是高估了。”

“嗯?”仿佛又一拳砸到空氣上,駱懷祖再次被閃得好生難受,眉頭挑了挑,冷笑著奚落,“呵呵,你這和尚,倒是坦誠。若是一百個和尚裏頭,九十九個都看不破紅塵,天下還要那麽多寺廟作甚?哪如全都拆掉蓋學堂!”

“妙,妙!”慧缶聞聽,立刻大笑著撫掌,“天下那麽多學生,考中進士、明經,明算的學生,加起來都百不足一,還要學堂作甚?哪如全都拆了,蓋成豬圈?”

沒想到自己剛剛說出去的話,竟然被老和尚改頭換面後直接送了回來,駱懷祖頓時被懟了措手不及。眼睛瞪了又瞪,一時半會兒,竟然根本找不出合適的話語來反擊。

就在此刻,他腳下的甲板忽然晃了晃,卻是郭怒有心嚇唬老和尚,悄悄地命令船夫解開纜繩,揚帆啟航。

駱懷祖武藝高強,雙腿和雙腳稍稍發力,就不動聲色地讓身體保持住了平衡。而那老和尚慧缶,卻被晃得如同喝醉了酒一般,直接摔了個四腳朝天。

“小心!”見到老和尚被摔得淒慘,駱懷祖心中大樂。卻裝模作樣伸出一只手,擺在距離甲板三尺高處,做勢欲攙。

“多謝施主,啊呀!”老和尚慧缶掙紮著伸出手,去抓駱懷祖的手腕,卻因為胳膊太短,抓了個空,再度重重地摔了下去,又一次四腳朝天。

酒葫蘆“咕嚕嚕”地,在甲板上滾出了老遠。恰好走過來的郭怒看到,立刻彎腰搶在了手裏,仔細分辯。

那老和尚慧缶,躺在甲板上沒人拉,反倒不著急往起站了。仰面朝天沖著郭怒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多謝施主幫忙。此物乃老友張翁若虛年初時所贈,表面還有他親手燙下的字,摔壞了未免可惜。”

“嗯?”郭怒將信將疑,低頭細看。果然,在葫蘆表面,看到了“解憂”兩個大字。分辨筆跡,確定為張若虛的手書無疑。

“你說什麽?這葫蘆你是什麽時候得到的?”駱懷祖卻敏銳地察覺到了時間不對,彎下腰,一把拉住了老和尚的手腕。

“哎呀,小心,施主小心老僧這把老骨頭被你拆了。”老和尚借著駱懷祖的拉扯,輕飄飄站了起來,高聲抱怨。仿佛真的在駱懷祖手裏,吃了很大苦頭一般。

“你說,這葫蘆是什麽時候拿到的?張山長在哪?”駱懷祖沒心思再跟他繞彎子,用力將他扯到自己面前,居高臨下地追問。

“年初,不是正月二十,就是二十五吧。”老和尚慧缶仿佛被嚇了到了一般,滿臉委屈地回應,“怎麽了,這個葫蘆要不得麽?張山長又是怎麽回事?啊呀,老僧想起來了,他說過,要去學堂裏當山長。”

“別打岔,張山長此刻在哪?”駱懷祖堅決不肯上當,無論老和尚是滿臉委屈,還是裝作恍然大悟。

“他當然在渭南當他的山長啊,老僧有段日子沒見到他了,正準備過去看望他,順便將酒葫蘆裝滿!”老和尚慧缶瞪圓眼睛,滿臉無辜。

“你,你沒有綁他的票?”駱懷祖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握在老和尚手腕處的手指,卻在不知不覺間,放松了許多。

“綁票?阿彌陀佛!”老和尚慧缶趁機將手腕掙脫,後退兩步,低聲宣念佛號,“此話施主是從何而來?老夫跟實翁相交有三十余年,怎麽可能起如此歹意?更何況,他每日無酒不歡,老夫綁了他的票,用不了三天就被他給喝窮了,哪有可能綁他小半年!”

甭說半年,二十幾天之前,駱懷祖還親眼看到張若虛在成賢書院教學生讀書,頓時,就知道大夥誤會了老和尚。然而,他卻不肯認錯。跺了下腳,低聲抱怨:“你這和尚,既然是張山長的至交好友,為何剛從不說明白一些。老夫差一點兒,就拿你當了綁了張山長,前來講數的惡僧!”

“阿彌陀佛!”慧缶又宣了一聲佛號,滿臉委屈,“施主冤枉貧僧了。貧僧先前說了不止一次,是張山長的朋友,想搭一個順風船。並且還拿了那位施主手中的葫蘆為證。”

“禪師勿怪!是我等誤會禪師了。”郭怒被說得滿臉通紅,趕緊將葫蘆還給了慧缶。“先前多有得罪,還請禪師見諒。”

“無妨,無妨,你們也是關心則亂!”慧缶將葫蘆單手托起,宛若拖著一枚威力巨大的法寶,“若是實翁知道,諸位如此擔心他,恐怕高興之余,又好多喝好幾大碗。”

郭怒聽了,頓時愈發覺得愧疚。而駱懷祖心中卻依舊沒有放松警惕,笑呵呵伸出手,去抓慧缶手上的葫蘆,“山長最近忙著書院事務,酒已經喝得少多了。這麽大一葫蘆酒,以前他只夠喝兩天。現在,恐怕十天半月都未必喝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