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夢貘(第4/13頁)

抱著肩膀打了一陣冷戰,她擡頭環顧四周,忽然覺得這一切都很沒意思,都比不上夢境的一個零頭。若死亡等於有夢的長眠,那她絲毫不猶豫,現在就能去死。

這個世界並沒有一個密斯特莫,有的只是寒冷和孤獨。哥哥弟弟們吃喝嫖賭都沒人管,偏偏就看不得自己多睡幾覺?就要這樣逼死自己?是不是嫌自己不肯早早嫁人,怕自己將來會分上一份遺產去?

這樣一想,陸天嬌就覺得自己和這個世界上的人無話可說了。

顫巍巍地站起來,她繼續向前走,走到了一處斷壁殘垣後。

在個避風的角落處蜷縮著坐下了,她抱著膝蓋垂下頭,想要回到夢裏去。這世界的人對她不好,她要去找愛她的莫先生了。

三 夢裏人

昏昏沉沉的,陸天嬌又和她的莫先生相見了。

她站在莫先生面前,哀哀切切地向他訴說自己的遭遇,又拉住了他的手,仰臉問道:“你能不能想個法子,讓我永遠都不要再醒,直接就這麽睡著死了吧!”

莫先生微微俯身,把嘴唇湊到了她的耳邊:“傻姑娘,能和你有一段夢中姻緣,已經是我天大的福分,若是讓你因此送了命,我豈不是成了有罪的人?你為我落到了這般田地,我自然不會負你,你聽我說……”

莫先生在夢裏對她細密地囑咐了一車話,而在淩晨時分,她被寒風吹醒了,怔怔地回憶夢中言語,居然還能記得八九分。

那八九分內容,因為都是夢話,所以照理講是不值得信的。可陸天嬌是個做夢做迷了心的人,又被晨風吹了個透心涼,眼看周圍漸漸亮起來,常有些個衣衫襤褸的男乞丐經過,此地實在不是個久留之地,她這樣一位小姐家,即便是死在這裏,也是不妥當的。

“試試吧!”她抖顫著站起來,心想夢裏的話,是真是假,又有何妨?自己就算是依著那話行動了,最終撲了個空,又有何妨?自己死都不怕,還怕什麽虛假?還怕什麽徒勞?

這麽一想,她攏了攏滿頭亂發,上路看了看方向,然後邁開了步子。

陸天嬌走了一段路,偶然從口袋裏翻出幾毛錢,雇了一輛洋車。

洋車把她拉進一條陌生的胡同裏,她數著門牌號往胡同深處走,最後在八號門前停了下來。

昨天夜裏的夢中,莫先生讓她到這個地方來,說是這裏可做她的立腳處。但這八號的黑漆大門緊閉,看著簡直沒有半絲活氣,竟像是空置了許久的模樣。

陸天嬌遲疑著不知如何是好,然而天光越來越亮,周圍的院門也絡繹開了,她見自己再站下去就要惹人注目了,只得把心一橫,擡手向前一推。

一推之下,她嚇了一跳,因為那黑漆大門竟是順著她的力道開了。

邁過高高的門檻子,她走了進去,又依著夢中莫先生的吩咐,轉身把大門依著原樣關好。

門內是個小小的四合院子,院內顯然是新近掃過的,落葉在院子角落堆做一大堆。

她試探著問一聲:“請問,有人嗎?”

無人回答。

她繼續向內探險,結果在廚房裏看見了一袋子白米和兩大碗冷了的炒菜。正房一側的臥室裏,床上的被褥鋪開了,摸著有些潮冷,似乎是久沒用過的,但屋角的洋爐子是熱的,顯然是幾小時前,有人專門跑來生了一爐子火。屋子經了這爐子火的熱氣一烘,也就不甚寒冷了。

“這是怎麽回事?”她蹲在爐子跟前,用那余熱暖手,心中驚疑不定,“難道我那夢不是平常的夢,密斯特莫真是一只公狐狸精?”

思至此,她忽然心中一陣酸熱——易求無價寶,難得有心郎。甭管密斯特莫是什麽吧,反正這人世上,又有誰能像他這樣待自己好?

陸天嬌是嬌生慣養慣了的,也不會烹飪。手忙腳亂地跑去廚房生了火,她煮了一鍋米粥,就著那兩大碗炒菜吃了。

這回身上一暖,她回到臥室裏,躺上了床,又想睡覺,眼睛一閉,她又看見了莫先生。

莫先生往時見了她,都是面孔含笑,言語有情,然而今日,他看著她,卻是板著臉的:“嬌嬌,你現在可覺得好些了嗎?”

陸天嬌最是關注他的,他的態度稍有變化,她立刻就覺察了:“我當然是好多了!你不是我夢裏的人嗎?怎麽像那世上真有一個你似的?你給我找的屋子,究竟是誰的家?”

莫先生答道:“你放心住下去就是,絕不會有人來收房子的,你住一百年都無妨。我害你太多,罪無可恕,只能盡我僅有的薄力,來補償你深情的一二了。你記著,那床下的箱子裏還有些錢財,足夠你一兩年生活的。一兩年之內,你也應該另找到出路了。若實在找不到,那你回家也好。”

陸天嬌越聽越不對勁:“你囑咐我這些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