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4# 泛泛 “朕會成為同他一樣的人。”(第2/2頁)

姜熹不悅沉默。

柳佑的圓滑只在狡詐時露出一斑,他在一些事上也是個偏執的人。

吳祝的手還揉捏著姜熹的肩膀,回頭嗤笑道:“柳大人說的這些,那都是太平盛世的道理,是古書上寫得道理,古人也都看了那些道理,奉為金科玉律,可為何還會一個個丟了龍椅?這世道裏,比得就是誰的槍硬,誰的劍快,只要我們的步兵能勝過大啟,就能收復中原!別凈扯些沒用的,三郡的文臣難道還不夠多嗎?像柳大人這樣的人才都已歸順於太後了,還怕什麽?”

“怕什麽?怕天下英才到時會盡數流入大啟囊中!若是大啟今年沒什麽動靜倒也罷了,可啟帝免除院試鄉試,直接在鄴京開辦廷試,大啟朝廷還給考生們分發盤纏,開辟皇廟廂房給他們住宿,如此大的舉動,讀書人的心又怎會不向著他們?”

“百無一用是書生,”吳祝很是不屑,聲音要蓋過柳佑:“朝中有幾個頂用的讀書人便罷了,何必多添累贅?林荊璞做了八年縮頭烏龜,還因此去鄴京投靠敵人,說到底,不就是因為沒有兵麽?!要復國,必得往北攻打,一舉攻下鄴京,那麽就必得要強兵!”

“朝廷招攬文士不光是為了作文進諫,無病呻吟,他們牽連的是天下人心。戰亂之時本就容易民心不穩,新朝剛恢復帝制不久,又怎可舍本逐末,一味冒進!”

柳佑越說越急,無意又看向了稚嫩的林珙,逼著自己沉了一口氣,將聲音放小了一些。

林珙第一次見他與人爭執吵架,滿臉木然,握筆的姿勢益發僵直了。

話音剛落,姜熹便往地上打碎了手邊的杯盞,打斷了他們的爭執聲。

“若是南殷朝廷國庫充實,良田房屋富足,哀家又怎會吝嗇多招攬幾個能幹的文臣!可恨林荊璞沒有死成,他死裏逃生,記恨著我與珙兒,也記恨著柳大人,難免挑唆啟帝出兵,不久之後便會有兵戎相見的一日。若哀家不及早擴充兵馬,征召良將做好準備,難不成要坐以待斃,等他們將我們母子逼到更南邊的島上嗎?”

柳佑咬牙皺眉,礙著皇太後的面子,一時還是將話先暫時忍了下去。

吳祝暗笑了一聲,三郡所能調動的兵馬,幾乎都在他與太後的掌控之中,招兵買馬,便是進一步擴大他在南殷朝中的勢力。

林珙見狀,沉默良久後,忽插了一句話:“可征兵會勞民傷財,要是有好的文官,是可以為百姓做事的。”

姜熹隨即暗瞪了他一眼:“你懂什麽。”

林珙當即悶聲,埋頭不語。

姜熹精致的容貌拉了下來,沉聲道:“讀書人多如狗毛,若有權勢兵馬在手,又何愁他們不折風骨?征兵選將已火燒眉毛,耽擱不得,柳大人無須再提。”

……

今日的功課布置得比以往都要少。

林珙見柳佑精神不濟,還是先擱了筆,打斷了他的講學,道:“柳太傅,今早你與母後和吳大人爭執的事情,朕雖不能明白其中的全部利弊道理,可朕覺得,你一定是對的。”

柳佑一愣,笑了一聲說:“臣以一人思慮,凡事都做不到盡善盡美,太後與吳大人都有自己的思量。”

林珙不解:“那到底是征兵重要,還是提拔文士重要?”

“兵馬固然重要,大殷五百年來從沒這麽缺過兵,”柳佑稍稍皺起了眉頭:“可若是你父皇在……”

“若是你父皇在的話。”柳佑又喃喃說了一遍,放下書卷,戛然而止,什麽也沒再說。

他心中止不住地悲吟,要是林鳴璋還在,這天下恐怕已是一個清明盛世了。什麽林荊璞,什麽魏繹,都會是史冊之中不值一提的泛泛之輩。

而他在這世道中肮臟的滾爬鉆營,不知廉恥地活著,不過就是為了完成他生前未盡的大業。

“朕沒見過他,但人們都說他是個可遇不可求的君主,”林珙抿了抿唇,木然的目色忽堅定了幾分:“朕會成為同他一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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