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①④

這一晚的蔣百川,的確忙到腳不沾地,老刀的傷勢很險,縣醫院說治不了,建議轉西安的大醫院。

蔣百川有心跟著去,但南巴猴頭的事還吊在那、走不開,只得安排人手、調撥車子,又拜托西安那頭的熟人代為關照,直到夜半一點多,才步出縣醫院那滿是消毒水味兒的門診大廳。

其他人都已經先回了,外頭剩了輛普拉多等他,邢深也還沒走,大概是嫌車裏悶,正倚著車頭看天。

真好奇在他眼裏,天是什麽樣子的。

年紀畢竟擱在那了,蔣百川極度疲憊,幹抹了一下臉,權當醒神,然後習慣性地掏出手機,快速瀏覽這幾個小時錯過的各類消息。

點進“閱後即焚”時,看到聶二連著發了好幾條,逐一讀完,有點怔愣,再想細看,屏幕上火舌亂燎,消息已經焚毀了。

好在,一條條的,他都還記得。

看了眼時間,一點半,這個點,聶二應該已經睡了,電聯不太合適,等明早吧。

***

聶九羅一早就醒了。

炎拓已經昏迷,反而很安靜,然而這並不是什麽好跡象:被地梟傷了的人就是這樣的,第一階段精神恍惚,第二階段痛苦難耐,第三階段安靜如雞,三四階段的分界點就是紮根出芽。

當然,各人體質不同、耐受力各異,每個階段的時長也不大一樣。一般來說,前三階段基本都發生在受傷後的二十四小時內,第四階段歷時最長,算是病入膏肓期,也叫回光返照,這一階段,人會恢復正常,甚至更加神清氣爽、思維敏捷,給周圍人以“熬過去了,沒什麽大礙”的假相,然後,突然某一天,神智盡失,見人咬人、見狗咬狗,跟兇禽猛獸一無二致。

聶九羅開窗看了看天,雲層有些厚,太陽還沒完全升起來,這個時候,取不了天生火。

又去看手機。

蔣百川半夜兩點給她回了一條,還留了個號碼,叮囑她看到了之後無論幾點、都可回撥。

聶九羅進了洗手間,關上門之後,給蔣百川撥電話。

***

幾乎是剛撥通,那頭就接了,聶九羅懷疑蔣百川一夜都沒怎麽睡,盡等她電話了。

果然,蔣百川的聲音疲累而又沙啞:“聶二啊,這事你怎麽看?”

聶九羅:“蔣叔,你問我意見啊?”

蔣百川苦笑:“人家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這話沒錯,她的確認為自己是個“旁觀者”,可以隨時退回到自己的小院裏,喝著盧姐燉的湯,繼續鉆研她的雕塑,參展、獲獎,然後辦巡展,爭個名逐個利,踏實且堅實地,過自己的紅塵日子。

板牙種種,不是她另一半的世界,只是她世界裏的一小扇門,她偶爾進出,理理前債而已,絕不會讓門裏的種種,牽累到她真正的生活。

她說:“要我看,盡量和平贖回咱們的人,然後,這事就算了吧。”

蔣百川沒聽明白:“什麽叫算了吧?”

聶九羅說:“蔣叔,我們一直以來都認為自己不尋常,是纏頭軍的後人,有不為人知的秘密,有超出常人的本領,對,這些都沒錯。可是,你不尋常,你的對手,就一定普通嗎?”

蔣百川沉默。

“邢深就是在這一點上栽了跟頭。他是狂犬,身邊跟著螞蚱,老刀又是刀家的一把好手,他認為這樣的組合所向披靡,綁兩個人手到擒來。結果呢?對方隨便一個人,就把老刀給廢了,如果不是那人突然有事離開,我看連邢深都保不住。”

蔣百川訥訥:“那人……真是地梟啊?怎麽會突然就沒味道了……”

聶九羅懟他:“也許地梟‘人化’了的這一支早就沒味道了,你沒遇到過而已。”

“那狗牙……”

“狗牙能代表其它人嗎?也許狗牙恰好是其中進化不完善的那個呢?你還記不記得,狗牙當時,是被裝在箱子裏帶著的。”

而那個熊黑,顯然是自主活動的。

蔣百川不說話了,他之前放言說“萬變不離其宗,再怎麽變,弱點始終在那”,現在想來,確實是武斷了。

“蔣叔,截止目前,你這頭,華嫂子死了,包括瘸爹在內的四個人失聯,老刀重傷。而對方那頭,可以說是基本沒損失,你除了知道有個炎拓和狗牙,其他的一無所知。這麽一對比,實力強弱,你還看不出來嗎?”

“你手底下的人,走青壤大多是為了求財的,現在漸漸要命了,你覺得還會有多少人願意淌這趟渾水?”

“還有炎拓,我第一次查他的信息,就留意到他父親那一輩已經發家了,這麽多年下來,資產只增不減,你想象一下,一批已經人形的地梟,掌握大量的資財,並且已經進行了長久的經營——你是要跟他們硬碰到底呢,還是及時止損、‘算了吧’更穩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