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四十(第2/4頁)

淑妃年屆不惑,因為心寬又保養得宜,仍舊風韻猶存,看著不過三十出頭,但此刻她雲鬢散亂,雙眼浮腫,與平日那溫婉嫻淑的模樣大相徑庭。

她走上前去,“撲通”一聲向皇帝跪下:“妾拜見陛下,求陛下讓妾看一眼妾的五郎……”

皇帝看了她一眼,便不忍地移開視線:“五郎的遺骸……朕早說了,你看了只是平添悲慟。”

淑妃又磕頭,額頭磕在金磚上,“咚咚”的聲響在空蕩蕩的大殿裏回響。

皇帝對中官道:“讓淑妃看看陳王。”

淑妃一聽皇帝已應允,不等中官走上前來,撲到棺木前,揭開上面蓋著的錦布,只朝裏看了一眼,發出一聲受傷野獸般的哀嚎,然後身子一軟,暈倒在地。

群臣都有些惻然,皇帝讓宮人和內侍把淑妃扶到側殿,命人去請醫官。

皇帝剛經歷喪子之痛,又看到淑妃這淒慘的模樣,只覺神思不屬,揉了揉額角,對禮部侍郎道:“郭卿回去擬個章程,明日呈給朕,朕有些乏了,今日且商議到這裏吧。”

眾臣退下後,皇帝對太子道:“時候不早了,二郎也回東宮吧,別叫太子妃擔心。”

又對桓煊道;“三郎府中若是沒什麽事,便在這裏陪陪阿耶和你五弟。”

太子微微皺了皺眉,躬身道;“兒子在這裏陪陪五弟,阿阮那裏,打發人回東宮說一聲便是。”

又關切地對皇帝道;“五弟這裏有我和三郎陪著便是,阿耶早些回寢殿歇息吧。”

皇帝也不勉強他,微微頷首,對桓煊道:“三郎扶我回寢殿歇息。”

桓煊應是,對太子道了失陪,便攙扶著父親向殿外走去。

兩人的步輦行至寢殿,皇帝屏退了宮人內侍,方才問桓煊道:“五郎的事,你怎麽看?”

桓煊若有所思道:“兒子覺得此事蹊蹺,似有內情。”

皇帝點點頭:“朕也覺得蹊蹺,但朕不知道該不該往下查。”

他的眼眶發紅,眼中布滿了血絲,眼珠渾濁得像個風燭殘年的老人。

桓煊抿了抿唇,不知該說什麽好。

皇帝沉沉地嘆了口氣:“朕已命羽林衛繼續追查,但朕不知道這麽做對不對。”

桓煊沉默半晌:“阿耶節哀順便。”

皇帝拍了拍他的肩膀,默默地向重重帷幔的深處走去,像一頭受傷的野獸拖著傷腿緩緩走回自己的洞窟。

……

當夜,桓煊宿在麟德殿的西側殿。

明亮的月光透過窗欞灑在窗前,已近中宵,正殿方向傳來和緩悠遠的誦經聲,桓煊躺在床上沒有半點睡意,腦海中不斷浮現出陳王往日的言行,越回想越覺得這個五弟或許真的不如看起來那麽簡單。

只不過所有人都被他蠢鈍荒唐的表象蒙蔽了雙眼,猶如一葉障目。

是所有人嗎?桓煊心頭微微一跳,他與兄弟們不親近,即便他和桓炯年歲差不多,但在崇文館他只是埋頭讀書,連話都沒與他說過幾句,但其他兄弟之間未必如此生分。

據他所知當年長兄時不時會關心一下這個人見人憎的兄弟,有一陣更是三不五時去陳王府,替他尋調理體質的藥方,督促他課業,眾人都覺他做的是無用功,陳王是糞土之墻不可圬,莫非他看出了些什麽?

而長兄和太子是無話不談的同胞手足,他對親近的人向來不設防,會不會無意之間同太子說起過?

正思忖著,忽聽外頭有內侍慌張道:“齊王殿下,齊王殿下……”

桓煊坐起身:“出什麽事了?”

“啟稟殿下,寧舒殿出事了,請殿下過去一趟。”那內侍道。

桓煊心頭一凜,寧舒殿是淑妃居處。

他立即起身,披上外衣走出殿中,見到那內侍形容卻是一怔,那人並非寧舒殿的內侍,也不是皇帝的人,卻是皇後身邊的中官。

宿在東側殿的太子也起來了,神色凝重地向桓煊點了點頭,兩人並肩朝宮門外走去。

桓煊借著廊廡下的風燈瞥了眼兄長,只見他眼皮微腫,問道:“二哥沒睡著?”

太子道:“五弟落得如此下場,我怎麽睡得著。”

頓了頓:“三弟想必也沒睡著吧?”

桓煊“嗯”了一聲。

太子長嘆:“五弟也太糊塗……說起來也是我這做兄長的不是,若是平日多關心關心他,約束他一下,或許就不會出這事了……”

桓煊道:“死者已矣,二哥不必太過自責。”

太子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弟弟,只見他一張俊臉如冰雕一般,什麽表情也沒有。

“但願阿耶別太傷神才好。”太子道。

桓煊只是“嗯”了一聲。

太子問那引路的中官:“寧舒殿究竟出什麽事了?”

中官欲言又止道:“回稟殿下,是淑妃……淑妃夜裏自盡了,宮人來稟報皇後娘娘,皇後娘娘趕去她殿中,叫了醫官來查看,結果……唉,奴也不知該怎麽說,兩位殿下趕緊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