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四十(第3/4頁)

太子沉吟道;“陛下呢?”

中官道:“已叫人去通稟了,只是陛下夜裏風疾又犯了,還在歇息。只能勞駕兩位殿下先過去。

太子遂不再多言,兩人默默加快腳步,上了步輦。

到得寧舒殿前,宮人和內侍都垂著頭站在殿外廊廡下,仔細看還能發現不少人臉上掛著淚,像鵪鶉一樣簌簌發抖。

殿中隱約傳出女人的哭罵聲和捶擊聲。

太子和桓煊對視一眼,快步走進殿中。

雖然大致猜到出了什麽事,但寧舒殿中見到的情景仍舊出乎兩人意料。

門簾掀起,冷風吹得殿中燭火搖曳,晃動的光影中,只見淑妃躺在榻邊地衣上一動不動,微微凸起的眼珠像鉛做的珠子,臉色青灰,嘴唇烏紫,顯是已經死了一段時間。

尚藥局的林奉禦束手靠墻根立著,眼觀鼻鼻觀心,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而皇後站在他前,一邊用笞杖狠狠抽打淑妃,一邊恨聲咒罵:“賤婦!毒婦!膽敢害我燁兒!我要你下阿鼻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她顯然使出了渾身的力氣,笞杖“呼呼”帶著風抽在皮肉上,那聲音叫人心驚肉跳。

可淑妃已沒了知覺,她的頭臉也被抽了幾下,臉上和頸項上淤痕交錯,然而她的嘴角卻含著一抹平靜的微笑,似乎是釋然,又似乎是嘲諷。

太子急忙上前,拉住皇後的胳膊,奪下她手中的笞杖:“阿娘,出什麽事了?有事好好說。”

皇後尖聲道:“這賤婦與她兒子毒害我燁兒!”

說著又要去搶奪笞杖:“你若是我兒子就別攔著我,我要將她碎屍萬段!”

太子悚然:“阿娘,害死大哥的是賢妃母子……”

“我們都叫這毒婦騙了!”皇後聲嘶力竭地打斷他,“是他們母子害死你大哥的!是這毒婦和她的下賤胚子!不信你問他!”

她一指林奉禦。

桓煊一直靜靜站在一旁,此時方才問那醫官:“究竟怎麽回事?”

林奉禦一向為皇後診病,很得她信賴,此時也嚇得不輕,顫抖著聲音道:“回稟殿下,今夜淑妃忽然暴斃,臣奉命前來查驗,發現她是服毒而死,症狀正與故太子殿下當年如出一轍……床邊的匣子裏找到了她服剩下的半瓶毒藥,正是當年那種南海奇毒……”

先太子暴薨的真相尚藥局只有為數不多幾個奉禦知道內情,這林奉禦便是其中之一,因他精研藥理,從賢妃那裏抄出剩下的毒藥後便拿去給他研究,尚藥局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這種毒物,因此輕易認出是同一種毒。

桓煊又道:“當年長兄中毒後並未立即毒發,為何淑妃即刻身亡?”

林奉禦答道:“回稟殿下,此藥並非無色無味,下毒時劑量太大容易被嘗出來,故太子服下的毒少,而淑妃輕生,應當吞服下不少藥丸,因此毒發快。”

桓煊點點頭:“有勞,奉禦且去殿外稍候,待陛下過來還要傳奉禦問話。”

林奉禦感激地看了眼桓煊:“多謝齊王殿下。”

向皇後和太子行了禮,慌忙退至殿外。

皇後奪不回笞杖仍不肯善罷甘休,撲向淑妃的屍體,用手撕扯她的頭發,抓她的臉,可她的恨意怎麽也發泄不完。

因為憤怒,她的力氣格外大,太子又不敢用力,竟然制止不了,撕扯之間,她左邊的衣袖“撕拉”一聲被太子扯裂了一道口子。

桓煊不經意看到她的左手手腕上有一道發白的傷疤,心頭微微一動。

太子制不住母親,只得向弟弟求助:“三郎,你也來勸勸阿娘……”

桓煊遲疑了一下,走上前去,跪下道:“母親……”

皇後身子一震,雙手不覺一頓,她似乎這時才發覺有這個兒子在,緩緩轉過頭來。

“母親節哀。”桓煊道。

他忽然想起這是自長兄葬禮後第一次看見母親,她與淑妃差不多年紀,卻已華發早生,眼角和額頭遍布著細紋,嘴邊兩道深刻的法令紋讓這張剛強倔強的臉顯得更嚴苛。

此時她鬢發散亂,滿臉淚水,眼睛卻因瘋狂和仇恨特別灼亮。

皇後怔怔地盯著他的臉看了片刻,忽然雙眉擰起,毒蛇吐信似地嘶聲道:“你這個克母克兄的煞星,為什麽死的不是你?”

她站起身,擡起手,似乎是想要捶打三子,可看到他的臉又下不去手。

桓煊的臉像是凝固了一樣,雙眼空洞,看不見一絲光,也不見傷心痛苦,他只是淡淡道:“我也想知道,為什麽死的不是我。”

皇後一愣,忽然雙腿一軟坐倒在地,捧著臉痛哭起來:“你滾!再也別讓我看到,我這輩子不想再看到你!滾!”

話音甫落,重帷外響起一聲怒喝:“夠了!”

皇帝快步走進來,看看淑妃觸目驚心的屍體,又看看坐在地上近似癲狂的發妻,再看看面無表情跪在地上的三子,忍不住老淚縱橫:“冤孽!冤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