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四十六

隨隨中箭後, 眾人才發現暗中下手的竟是先前受了重傷、發著高熱的公主府侍衛。

他先前一直被同伴照看著,沒能在齊王帶太子妃離去前下手,後來便一直蟄伏著, 趁著眾人忙亂之時放暗箭。

身為死士, 一擊失敗後斷然沒有生理,在宋九和馬忠順撲向他之前, 他便用刀割斷了自己的喉管。

馬忠順咒罵了一句,氣憤道:“這狗奴還喝了我的酒、吃了我的脯臘!”

這話有些好笑,可沒人發笑,所有人都不安地看著齊王和他懷裏的鹿隨隨。

箭鏃沒入鹿隨隨身體中的刹那, 桓煊只覺無比憤怒,他恨不得把這傻子狠狠地罵一頓,誰要她自作主張替他擋箭,誰要她多管閑事救他, 她以為自己有幾條命?

緊接著, 恐懼襲來。

他看著冷汗不斷從她額頭上沁出來,看著她的眼神漸漸渙散, 聽她喃喃地叫著“殿下”,沒頂的恐懼將他吞沒。

他可能會失去鹿隨隨, 這個念頭一起,立即瘋狂在他心裏脹大,撐得他心臟快要裂開。

他仿佛分成了兩半, 一半沉著鎮定地指揮侍衛們拿下兇手, 檢查鹿隨隨背上的傷口,估計那一箭的力道,是否傷及腑臟,及時截斷箭柄, 在傷口周圍敷上傷藥,另一半的他卻在一旁叫囂著,你要失去她了,你要失去世上唯一一個全心全意對你好的人,如今因為你的緣故,她也要死了……

“鹿隨隨,隨隨……”桓煊只能不停地喚著她的名字。

她的長睫輕輕顫了顫,他的心臟仿佛停止了跳動。

她的目光慢慢凝聚到他臉上,然後嘴角露出滿足的微笑:“殿下……這回……我終於……”

“別說話,”桓煊用手背抹她額頭上的汗,“你不會有事的,我會帶你回去。”

他一連說了幾遍,自己終於有些信了,他把她抱到小黑臉背上,讓她面向他坐著,靠在他懷裏。

林子裏沒有凈水,沒有大夫,連傷藥也有限,他不敢貿貿然替她挖出箭頭,只能先帶她回行宮。

他一手控著馬韁,一手輕扶著她的肩頭,將她輕輕圈在懷裏。

“隨隨,別睡著,”他親了親她的發頂,用幾不可聞的聲音道,“求求你,別睡著。”

……

阮月微與趙清暉共乘一馬,心境卻與方才大相徑庭,方才因為欣喜而拋諸腦後的恐懼、疲憊,再一次襲來。她感到腹中冰涼,隱隱作痛,就像墜了塊石頭,趙清暉身上的九和香混了藥味和汗味,甜膩中透著腥苦,讓她頭腦發脹。

她只盼著能盡快到行宮,洗掉一身泥土血汙,用點羹湯,舒舒服服地睡一覺。

趙清暉不知表姊心中所想,只盼著這段路越長越好,他控著韁繩,讓馬緩緩前行,一邊關切道:“表姊怎會走失?出了什麽事?”

阮月微將他們山中失路,遇上群狼圍攻的事說了一遍,黯然嘆息道:“可惜了那些侍衛,為護我折在那裏。”

“表姊總是那麽善良,”趙清暉柔聲安慰道,“忠心護主是侍衛職責所在,他們能護你周全,便是死得其所,他們泉下有知只會覺得欣慰榮幸,表姊若是過意不去,厚葬了他們再多賜家人一些財帛便是。”

“多謝表弟開解我,”阮月微心頭一暖,“待回到城中,我便請護國寺的高僧替他們做一場法會。”

趙清暉道:“表姊遭遇了這麽可怕的事還在替下人著想,實在是他們修來的福分。”

頓了頓道:“表姊想必很累了,我讓馬行得穩一些。”

說著將身子向前挪了挪,卻不敢貼在心上人的背上,以免唐突了佳人。

在他心裏,阮月微是雲端的花,只可遠觀,不能采擷,生出齷齪的念頭都是玷汙了她。

哪怕心上人此刻就在懷中,他也不敢生出一親芳澤的念頭。

向前行了一段,趙清暉忽然問道:“齊王方才為何急著趕回去?”

阮月微一聽他提起桓煊,委屈化作眼淚湧了出來,她勉強道:“有幾個侍衛受了傷留在原地……”

“侍衛?”趙清暉覷了覷眼睛,“不過幾個侍衛,便是死了又如何。”

阮月微聽他說得冷漠絕情,心頭跳了跳:“也不能這麽說……”

趙清暉道:“我只是不信齊王會為了幾個侍衛冒險折返。”

頓了頓:“表姊有什麽事都可以同我說的,我定然放在心裏,絕不說出去。表姊難道還信不過我?”

阮月微雖不太喜歡這個表弟,但她被桓煊半路拋下,正是傷心委屈之時,有一個人這般溫言款語地安慰她,難免對他有了幾分親近之意,立即道:“我怎麽會信不過你。”

咬了咬唇,低聲道:“上回你說過的那個外宅婦,也在那群侍衛中……齊王便是為了她回去的……”

趙清暉一聽這話,難以置信道:“他竟然為了個賤婦將你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