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護食 “你盯著內子作甚?”

後晌風靜, 簾帳長垂。男人睡起時鬢發微散,衣衫半敞,冷硬的臉上雖籠了怒意, 於她卻只有關切。

所謂的一夥兒, 真如孩童一般。

卻無端讓她覺得能夠信賴。

阿嫣莞爾,既沒了顧忌, 便坦然道:“曾姑姑說那藥是日侵月蝕,將身子慢慢掏空, 自然須藏在春波苑裏。若對方是小錦那種來路, 確實有不少法子下藥, 但她無論如何都沒法買通郎中。那是母親引薦的人, 哪是能輕易勾結的。”

謝珽點了點頭。

王府用的郎中確實是精挑細選,查過家底兒的, 平素也有人留意。若有京城的奸細妄想買通,總會露出痕跡。

“所以你覺得,買通她的是女眷?”

“不錯。那郎中是婦科聖手, 不止王府女眷,魏州城的高門後宅也多會請他過去。且女眷診脈時, 多半會屏退閑雜之人, 只留親信在旁。這種時候最方便密談議事, 且有診脈做幌子, 神不知鬼不覺。”

“我嫁去魏州已有一年, 女眷們是何態度, 大約也摸清了。我所認識的人裏, 有動機下藥又有這手段的,數得過來。”

阿嫣覷著謝珽,先報出了祖母。

見謝珽眉頭微動, 並無不豫之色,愈發放心了些,遂說出緣由——

賜婚和替嫁這兩件事上,老太妃都極為不滿,明明一生尊榮身居高位,卻仍絲毫不掩對她的排斥,心中之偏見可見一斑。河東麾下從不缺出挑的女子,阿嫣若無孕無嗣,老太妃正可另挑中意的。王府裏人員繁雜,她想在春波苑放點東西,簡直易如反掌。

其次,便是二房的高氏。

高氏與阿嫣並無怨仇,但那位身在王府牽系甚廣,又有意捧著老太妃,多少能窺出私心。她久居王府,若想在春波苑下手,也有的是法子。只不過嫌疑相對少一些罷了。

最後就是鄭吟秋。

“這位鄭姑娘是何做派,殿下想必是清楚的。”阿嫣畢竟也是京城長大的高門貴女,很清楚內闈之事,“女子到了及笄之齡,多半得談婚論嫁。自然,也有不著急的,比如我徐家姐姐,因著祖父愛護,一心要挑個中意的,至今仍未定夫家。”

“但這種女子多半頗有心氣,自有安身立命的去處,不甚看重婚嫁的事。”

“鄭吟秋可就不同了。”

“表妹出閣之後,她三天兩頭往府裏跑,心裏藏著怎樣的算盤,路人皆知。奇怪的是,母親擺明不肯要,夫君也沒半點納妾之意,她連番受挫,怎就不著急呢?上趕著給人做側室的貴女原就不多,她這樣越挫越勇的更是少見。”

“跟徐姐姐不一樣,她拖著不肯議親是為了嫁進王府,哪怕為人側室,哪怕耽擱芳華。”

“可她怎就篤定,往後必能嫁進王府?”

“就不怕竹籃打水一場空?”

這些事情阿嫣早就琢磨過幾回,如今提起,只覺可疑之極,“若這藥與她有關,一切就解釋得通了。只要我傷了身子,沒法綿延子嗣,不論是休妻另娶,抑或納孺人媵妾,春波苑裏都得添人。屆時,有祖母疼愛引路,她極有勝算。”

這些細節,謝珽其實從未深想過。

軍政都忙不過來,鄭吟秋在他眼裏不過是祖母的娘家內孫女,有點貪圖的官宦之女而已,不值得太費心思。

此刻聽了剖析,亦覺此女十分可疑。

阿嫣見他聽進去了,續道:“還有件事,夫君或許不知。”

“去年十月演武之事後,表妹曾攛掇祖母,在客棧裏鬧了一場。據表妹所說,是身邊的丫鬟出門時遭了毛賊,追過去後無意中撞見,她才知道的。其實當時,我曾在客棧聞到一股香味,跟鄭吟秋身上的極像。但事後留意查問,卻沒再看到她在客棧露面。”

“那種香極名貴,味道雖不算多濃,留香卻久,能用的人不多。”

“若當時不是巧合,而是蓄意呢?”

“鄭姑娘是照月堂的常客,祖母身邊不少人是鄭家出去的,與她也頗熟悉。表妹的那些心思,同為女兒家,其實多少能瞧出來,鄭吟秋那樣心細,又常去照月堂,不可能不知道。”

“若是鄭姑娘最先看到呢?她想必會去客棧裏,事先問清楚來路,發覺有機可趁,便在我去客棧時,借著照月堂的熟人引誘表妹派人去買東西,又讓毛賊引到客棧。”

“以表妹的性子,捉了這把柄,定不會輕易放過。無論成事與否,她都能撇得幹幹凈凈,坐在遠處借劍殺人。”

這些事,都是阿嫣的揣測。

她甚至沒跟玉露說過,怕不慎惹出是非來。

但疑慮深藏,串珠成線,終不能忽視。

阿嫣的眼底已然清澈沉靜,擡眸婉聲道:“自然,這都是我的推測,並無半點實據。說出來,只是想供夫君參詳。”

“我明白。”謝珽沉聲。

當時秦念月鬧出客棧捉奸的事,曾令他極為尷尬。秦念月對此供認不諱,他盛怒之下,縱然覺得事情過於湊巧,卻也無從追問。這世間原就有許多巧合,有些是人為,有些卻是天然二橫,巧得讓人難以置信。若無憑據線索,不宜妄生揣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