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第4/7頁)

這番話說得可不怎麽客氣。謝青鶴從未受過這樣的頂撞,略有些吃驚。

二人本是躺在床上說閑話,伏傳居然霍地從床上坐了起來,也指著那柄□□:“我就只會提槍殺人。大師兄是嘲笑我麽?”

謝青鶴不願與他爭嘴,解釋安慰道:“小師弟誤會了。我沒有責問心修的意思,也不是……”

“那你要我去把韓琿殺了是什麽意思?”伏傳氣呼呼地打斷他的話:“這時候我能殺了韓琿嗎?他才拿到了受封丞相的聖旨,又在韓家家臣面前拜我為師,我若翻臉殺他,底下人豈能不做亂?早知今日,我早早地與韓琳議婚,成了他的遺孀,也不必這麽左右為難!”

伏傳就像是一串被點燃的炮仗,一句話比一句話過分。或許在他心目中,議婚沒什麽實際意義,做韓琳的“遺孀”也只是出於局勢考慮,與他跟謝青鶴的感情無涉,謝青鶴還是有幾分不高興。

不過,明知道小師弟是在生氣,且這兩日都在處置韓琳遺留下來的爛攤子,壓力非常大,謝青鶴還是不願與伏傳計較,耐著性子說:“我說的每一句話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認為韓琿濫殺無辜其罪不可赦,就去殺了他——局面未必會如你想象中的那麽不可收拾。”

伏傳氣鼓鼓地盯著他。

謝青鶴將他輕輕攬入懷中,柔聲說:“你熱著了,我給你倒碗涼茶。”

伏傳卻從他懷裏掙了出來,悶頭下榻,彎腰去穿衣裳。

謝青鶴愕然問道:“你要去哪兒?”

今日的伏傳太過反常,就算因韓琿之事情緒不好,就算他說了幾句話不能與伏傳共情,也不至於鬧得這麽兇吧?謝青鶴居然還有一點失落。最初求著大師兄相好的時候,可不是這樣拔腿就走、愛答不理的情態吧?果然是得償所願了,就不當一回事了。

伏傳已經穿好了衣裳,蹬上木屐,說:“我突然想起有些事,去書房寫幾封信。大師兄早些睡吧,我待會兒就回來了。若是夜深了,就在書房歇了。”

謝青鶴也不能斷言他是在發脾氣,只是跟著披衣下床,說:“寢內也有書案。我給你研墨。”

伏傳借口要去書房翻找東西,堅持要走。

謝青鶴緩緩將披著的衣裳穿好,說:“有事說事,有話說話。你若今日不願與我同寢,直說要去書房歇息也未嘗不可。我也不是非得日日夜夜與你貼在一起。”

伏傳被他兩句話鎮住,終究還是放下了去撥弄門閂的手。

“我在局中,大師兄在世外。我的難過之處,大師兄不能體諒。我今日對大師兄句句歪纏,很是不恭討厭,我也知道很不對。只有今夜,我獨自歇息,以免再仗著大師兄疼寵,口出狂言對大師兄咄咄相逼。”伏傳低頭輕聲說道。

謝青鶴在榻上坐下,指了指自己的腿。

伏傳猶豫片刻,還是放棄了自己的倔強狂悖,乖乖地蜷縮榻上,枕著謝青鶴的大腿。

“韓琳使人挖掘燕湖石運抵京城,前後死了多少人,你可曾計算過?”謝青鶴突然問。

伏傳被問得啞口無言。韓琳的統治沒有那麽純潔無辜,只是死在徭役中的勞工不曾被伏傳親見,沾在燕湖石上的風雅罪過就只剩下一個個黯淡的逝者名字,顯得不那麽尖銳而已。

“你始終記得這件事。韓琳還活著的時候,局面向好,你違背了教養和內心的妥協具有價值,大局的誘惑使你模糊了對此事的不甘不滿。現在韓琳死了,你妥協堅持的局面有了崩潰的前兆,你就不甘心再忍受韓琿的殘暴——這不獨是對韓琿的不滿,也是對韓琳不滿,對你自己不滿。”

謝青鶴輕輕撫摩伏傳散開的長發,將他的焦躁與憤怒都漸漸化開。

“你故意找我吵架,是覺得我會訓斥你麽?”謝青鶴湊近他耳邊,親吻了一下。

伏傳所有的怒氣和桀驁都被他親散了,紅著耳朵,小聲說:“我還以為我說要跟韓琳議婚,大師兄會狠狠打我一掌呢……也就是……想了一下。馬上就知道錯了。”所以才會往書房躲。

“你將自己與韓家捆綁得太緊了。不管是韓琳還是韓琿,他們作惡,都與你無關。”謝青鶴說。

伏傳乖乖地枕在他膝上,搖頭說:“我若不幫韓琳,他不能進京,也不能征役運石。我若不指點韓琿請旨掌權,也輪不到他刀劈禮部官員,領人去滅畢衡滿門。大師兄,這都是我的錯。”

“如果你覺得自己做錯了,為何不改?”謝青鶴反問。

“我……”伏傳剛想說沒法兒朝令夕改,可是,謝青鶴也不是第一次叫他去弄死韓琿了。

他突然意識到,大師兄是認真的。

“我想一想,我要……想一想。”

殺人當然不是只有拿槍去捅一個辦法,也不是非得要明正典刑,把人拉到公堂上去問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