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溺殺(6)

礙於嶽家聲勢,徐濃對妻子回娘家小住的容忍度頗高,除了三天兩頭來嶽家送點糕點肉菜,探望探望病中的小舅子,倒也沒有一趟趟地催著蔣二娘回家。

徐濃耐性極好好,謝青鶴更是靜功了得。反正現在能半夜溜出去摸雞吃,多臥床幾日也不礙事。

率先沉不住氣的是蔣占文和張氏夫婦。

養到十五歲的兒子,突然之間臥床不起,三天換一次方子,大夫都來了四回了,居然還是不見起色,蔣占文和張氏都嚇壞了,只怕這麽大的兒子折了!

一直很迷信邱大夫的張氏頭一個翻臉,認為邱大夫是庸醫,根本不會看病,央著丈夫托人情去縣裏請個更好的大夫來看。蔣占文也很著急,果然腆著臉去安家求問,安家二老爺跟蔣占文玩得挺好,很慷慨地從家裏派了輛馬車,去縣裏接了一位久安堂的單大夫來看診。

這事自然得罪了邱大夫。

邱大夫知道蔣家幺兒是在裝病,蓋因謝青鶴本身也沒打算糊弄他,彼此存了兩分默契。

現在謝青鶴“久病不愈”,蔣家還從縣裏請大夫來看,那不就是砸了他的招牌麽?鎮上所有人都知道蔣家幺兒得了怪病,千金堂的邱大夫也看不好,邱大夫醫術不行。

偏偏蔣家就是不再請邱大夫復診,直接去縣裏接了單大夫來看,邱大夫也不能巴巴地再趕到蔣家去問診,氣得邱大夫坐在千金堂裏,恨不得紮蔣英洲的小人兒,有不懂事的病人詢問此事,邱大夫還只能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

——他連著給蔣英洲開了四個方子,前前後後從蔣家賺了快二十兩銀子,這時候反口說蔣英洲是在裝病,壓根兒就沒事兒,豈不是自行暴露瞎開方騙錢的真相?

當時貪了一時便宜,沒有馬上拆穿蔣英洲的小把戲,這會兒就只能吃了這個啞巴虧。

有了邱大夫在前面打了個馬虎眼,謝青鶴在這個世界混了小半個月,完全適應了新的皮囊,到單大夫前來看診時,他能給自己皮囊搞的花樣就多了不少,短時間控制脈象騙過大夫,非常簡單。

單大夫被他的手段唬得面沉如水,慎重地說:“開個方子先吃著。”

蔣占文也不敢問得急了,只小心翼翼地問:“這病不妨礙性命吧?就是個弱症也不打緊,原也不指望他有多大出息,就是這病來得急,竟似一日不如一日……”

單大夫搖頭道:“如今看來倒也不至於妨害性命。老哥也是讀書人,該當懂得些醫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病說不得就是三五七年之前坐下的,營衛失和才驟然爆發,調養起來或得花些功夫……老夫看了前面先生開的方子,也是井然大度、精微有序,以老朽的看法,已然吃了小半個月了,照著吃下去也是可以的,倒也不必非要換方子。”

謝青鶴偏身坐在床上,微微一笑。

他沒想到蔣占文會鬧出換大夫的事來,平白誤傷了邱大夫。

所以,單大夫來看診時,他調整自己的假脈象,完全是照著邱大夫開方的方向去調。

單大夫是真正有醫術也有仁心的大夫,發現病人的症狀與邱大夫開方對照得上,一來不想接這沒把握的病人,二來縣裏與鎮上往來三十裏距離,三來念著同為藥聖門下,好歹是替邱大夫說了好話,替邱大夫正了名。

——他完全可以不說這番話,是蔣家敗壞了邱大夫的名聲,日後鎮上疑難雜症說不得都要去縣裏尋他,這是平白撿來的生意。然而,單大夫還是說了公道話。

每見君子,謝青鶴必然心情舒朗,這會兒就覺得這位單大夫非常順眼。

單大夫說話很克制保守,架不住蔣占文和張氏都是愛子心切,非要單大夫寫了方子馬上去抓藥。

單大夫坐了一天的馬車,累得要死要活,那邊謝青鶴吃了他新開的湯藥,蔣占文還陪著他喝了兩盅酒,就在蔣家暫住一夜,明日才能回縣裏。

單大夫睡下之後,蔣幼娘窩在墻根下收鹹菜,聽見爹娘商量。

張氏說:“這大夫看著是個有譜的,只是他在縣裏,又說要長養著,只怕吃藥不方便。”

湯藥的方子要隨著病人的身體狀況隨時增減替換,長久吃一個方子顯然不行,這樣一來,三五日就去找大夫號號脈,叫大夫知道病人的最新情況,是最起碼的治病誠意。

屋子裏沉默了片刻,蔣占文說:“先吃著。若是這大夫降得住,拿錢去縣裏賃間屋子,領著英兒治好了病才是緊要。”

張氏又說:“哪能說走就走?家裏養著雞鴨,缸裏還有沒做完的鹹菜,再過些日子又要曬……”

“也不叫你領著去。你一個婦道人家,去了縣城不把自己弄丟就是萬幸,指望你成事?”蔣占文對張氏充滿了嫌棄與不屑,“到時候,我領著你和英兒過去,叫幼娘守家。那邊歸置好了,你我再回來,叫幼娘去照顧她弟弟,也就是兩頓飯三頓藥的事,不至於照顧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