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溺殺(5)

到第二天,蔣二娘借口給弟弟買大補丸去了藥鋪,照著謝青鶴寫的方子揀了兩副湯藥,又備了些糕點小吃,一並提著去李家拜訪。

蔣元娘在李家輩分高,上面沒有婆母管束,也不必看誰的臉色,要接待自家妹子非常自由。

姐夫李常熟在櫃上忙碌,蔣二娘就直接去後院見了蔣元娘。

她根本不提這是弟弟的主意,只說她從長姐帶回家的禮物看出了些不妥,又見長姐厚裝濃粉,心生不虞,找相熟的大夫問了情況,就帶了藥材上門。說罷,蔣二娘還故意問蔣元娘,姐啊,你是不是這個病症?若不是可不能吃這個藥,對症下藥才好。

蔣元娘一輩子也不曾被娘家人關心過,張氏偶爾打發蔣幼娘給她捎帶些燒餅鹹菜,也都要暗示家裏這裏那裏不趁手不方便,想要姐姐貼補幾個——饒是如此,蔣元娘照舊拿著家裏的鹹菜去跟丈夫獻寶,直說張氏做的鹹菜是一絕,縣裏都買不到這麽幹凈美味的好東西。

事實上,生在一口飯食都要計較的蔣家,姐妹之間的感情也非常淡漠。

也就是出嫁之後生活得寬裕了,蔣元娘和蔣二娘看上去才尊重體面些。小時候,弟弟的東西不敢搶,姐妹之間純就是你多吃一口我就少吃一口的關系,感情能好到哪裏去?婚後有些善意,也都下意識地還給了爹娘兄弟,哪裏想得起自己的姐妹?

蔣二娘帶著藥材上門關心,蔣元娘非常意外和感動,笑得合不攏嘴,忙不叠地開了箱籠,把壓箱底的上好霜糖、玫瑰露都拿了出來,招待妹妹。

看著蔣元娘擺了一桌子的零食漿水,恨不得把家裏所有好東西都拿來招待自己,連新得的一盆子海棠都要搬出來給自己看一眼,蔣二娘也暗暗驚動。原來長姐這麽孤獨,這麽期待家人的關愛。

——平日裏給娘家貼補雞鴨魚肉,油鹽醬醋,張氏那不陰不陽的臉上從來沒什麽感激之色。

今日不過是拿了兩副湯藥上門,長姐就這麽感恩戴德,蔣二娘終於有了點砸錢聽響的自覺。她默默地捏了捏荷包,荷包裏裝著長姐給弟弟的銀票,蔣二娘決定回去就還給弟弟。

就沖著長姐的興奮歡喜,這兩副藥花銷的小錢,蔣二娘也掏定了。

她默默地想,姊妹之間,也是要多走動的。

蔣元娘要招待妹妹午飯,蔣二娘連說不好,家裏弟弟還在病中,得趕回去照顧。

她頗有城府,情知蔣元娘是個溫婉不爭的性子,見不得太多離經叛道之事,家中籌謀的和離之事並未與蔣元娘透露,更不打算找蔣元娘商量對策。約定過幾日再見後,蔣二娘又匆匆離開。

回到家裏,張氏似是心情不好,獨自坐在堂屋裏抹眼淚。

蔣二娘也是被親娘尖酸慣了,並不敢進門去勸,先去找蔣幼娘詢問情況。

進門就看見弟弟躺在床上,妹妹坐在床頭,兩人手裏居然拿著一本書。

蔣二娘驚訝無比。

蔣英洲是個很刁橫的性子,他的書本筆墨都不許姐姐們碰的,說是女人陰氣重,沾了聖賢書會帶晦氣,還常常以此嘲諷蔣幼娘——蔣幼娘很想跟著他一起認幾個字,蔣英洲四五歲不懂事的時候,還真讓蔣幼娘學了不少,到後來發現蔣幼娘總是學得比他快,他惱羞成怒就再不準許蔣幼娘認字了。

蔣幼娘沖蔣二娘眨眨眼,說:“弟弟躺著無聊,他把這個給我教會了,我就讀書給他聽。”

蔣二娘心知這是糊弄老娘的說辭,把門掩上之後,小聲問道:“娘怎麽哭啦?”

蔣幼娘抿了一下嘴,示意謝青鶴。

然而,謝青鶴肯教她認字讀書,幫她繡帕子,卻不願意去說家裏瑣事。

蔣幼娘支使了一下,發現變得乖乖的弟弟並不配合自己,只好自己跟二姐匯報:“昨夜爹在安家多喝了兩杯沒回來住,上午是安家派人送回來的,又是那個春荷!”

大戶人家都有□□的婢女,然而,蔣占文與這個春荷還真是清清白白沒什麽糾葛。

一來蔣占文在安家是常年混飯吃的陪客,家底還不到安家婢女爭著搶著要勾引的地步,二來蔣占文歇在安家,多半都是喝多了走不了,人都醉成一灘爛泥,他還有什麽雄心偉勢去想丫鬟?

壞就壞在張氏眼皮淺,春荷第一回 跟車扶蔣占文回家,張氏就似提防狐狸精似的把春荷挑剔了一遍,又說人家耳後見腮克夫,又說人家妖妖嬈嬈不安於室,把春荷氣了個倒仰,當場指桑罵槐,諷刺張氏鄉村農婦上不得台面,年老色衰只配趴在灶台下燒火……

張氏氣得要打她,被蔣占文狠狠瞪了一眼,怒罵成何體統。

春荷笑眯眯地告辭離開,張氏就被蔣占文拉進屋內,那時候蔣二娘還沒出嫁,家裏二女一子都能聽見親爹的咆哮,把張氏罵了個狗血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