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溺殺(23)

借口接待鮮於魚,謝青鶴接下來的日子都在新盤的篾條店住下。

舒景對鮮於魚避之不及,謝青鶴也不想讓鮮於魚在羊亭縣待太長時間。多留一天,多一分意外。萬一不小心讓舒景撞見了,再惹出什麽禍事來。

鮮於魚的主要目的是取回約定好的典籍秘本,向謝青鶴求教星圖則是他自己的一點兒私心。

畫星圖非常簡單,觀星術說白了也就是個法術,教起來不麻煩。反倒是約定要送給譚長老的經典秘本比較麻煩,謝青鶴想著時候還早,秘本一點兒都沒抄,哪知道鮮於魚提前來了。

這會兒想把鮮於魚盡早送走,謝青鶴就得馬上趕工。

在篾條店住下之後,謝青鶴上午抽出時間指點鮮於魚觀星術,鮮於魚埋頭實修研究時,他就抄寫秘本。奈何蔣英洲的皮囊太過拖累,每天只能寫一點就耗費了所有心神,只得歇下。

普通人只知道他在發呆無聊,只有鮮於魚這樣的修者才知道,他是消耗了精神,必須閑心養意。

每到謝青鶴在屋內或是天井裏坐著發呆的時候,鮮於魚都會盡量放輕手腳,不讓自己出聲驚擾了正在休養的謝青鶴。看見茶沒了,鮮於魚就悄悄過去添上。其余時候,一概不動。

謝青鶴覺得鮮於魚非常“懂事”。

原因也很簡單,鮮於魚是寒江劍派弟子,打小所受的教養都與謝青鶴的生活環境相同,二人在師門養成的生活規律、習慣都是一致的。

謝青鶴什麽時候起床洗漱,做早課,什麽時候做晚課,休息,鮮於魚都能完美配合得上。

謝青鶴閑心養意要發呆的時候,鮮於魚就像是不存在的隱形人,謝青鶴狀態正常了,鮮於魚也跟著正常出現,執弟子禮服侍起居,敬茶倒水,陪著說話應承,還能撫琴念經,取悅長輩。

謝青鶴不禁好笑:“我看你在京城的時候,服侍譚長老也不似今日這麽經心?”

鮮於魚說:“譚長老不是弟子的師父。”換句話說,他跟譚長老只是宗門內普通的上下級身份。譚長老輩分高權位重,他作為後輩該有的禮數必有,卻不必像真入室弟子一樣孝敬譚長老。

謝青鶴這時候才突然想起來,這個時代的寒江劍派與現世不同,內門弟子數量很多。

每隔幾年就有外門弟子晉入內門,有才華天資的內門弟子如過江之鯽,多不勝數,惟有天資最好、最有可能承繼宗門絕學的天縱之才,才會成為掌門嫡傳弟子。其余內門弟子則分別拜入各長老門下,由長老們指點修行。

鮮於魚在京城的雜貨鋪子當櫃上夥計,給譚長老打下手,那就不可能是掌門嫡傳弟子。

如果不是鮮於魚本身犯了門規,受貶謫下山服役,那只能說明他的師父身份比譚長老更低,他才會從自家師父手下調出來,給譚長老差遣。

“好像不曾聽你提起過尊師?”謝青鶴狀若不經意地問。

鮮於魚向謝青鶴求教觀星術,在得法之前,應該向謝青鶴自述法脈師承,這是最基本的規矩。

就像當初謝青鶴與伏傳一同入魔,伏傳要求《大折不彎》等幾門修法傳世,他與謝青鶴那樣親密的關系,還得按照規矩請求法脈,得到謝青鶴的準許之後,才能將之公之於眾。

鮮於魚欲求觀星術,卻連他師父是誰都沒告訴謝青鶴,這就是很反常的一件事。

鮮於魚沉默片刻,說:“是弟子疏忽了。早兩日求教之前,就該向真人自承法脈來處。弟子的太師父是先掌門真人應千月祖師。師父已被宗門除名出譜,不便再提。”他拿出自己的劍環,交給謝青鶴查看,“這是弟子的身份劍環。”

鮮於魚跟著譚長老一起看鋪子,又被譚長老派來取經典秘本,謝青鶴自然不會懷疑他的身份。

他此時拿出劍環自證身份,潛台詞是告訴謝青鶴,我師父雖然被宗門除名了,但是,寒江劍派並沒有把我一起逐出門墻,我還是寒江劍派的弟子,不是應該小心提防的罪徒。

“此事我不知曉,問得冒犯了。”謝青鶴原本斜倚在憑幾上,聞言即刻起身,親手幫鮮於魚把劍環戴回手上,安撫著他坐下,“我只是隨口一問,不知前由。你不要放在心上。”

鮮於魚低聲道:“是弟子自覺羞愧,故意隱瞞了此事。想著先不提師承法脈來處,習得真人所傳觀星術之後,真人縱然後悔傳我此術,也來不及收回了……”

謝青鶴不禁笑了笑,鮮於魚的想法確實很無賴。

觀星術是一種不涉於道的技巧,一旦學會之後,是沒辦法廢去的。

就算謝青鶴知道他師父是寒江劍派的棄徒,學都學了,也沒辦法後悔。想要收回觀星術,除非把鮮於魚的修為一起廢了。可鮮於魚是寒江劍派弟子,廢了他的功夫,寒江劍派豈能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