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溺殺(27)

蔣占文剛送信說要回來,謝青鶴立馬就跑,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是在躲誰。

這讓蔣占文非常氣惱難堪,很想去羊亭縣找兒子問個清楚。他自問是世間難得的慈父,兒子要星星不給月亮,讀書偷懶也從來不曾苛責,這樣的父親天上地下也難得一個,怎麽就叫兒子避如瘟疫?

蔣元娘將父親勸了下來。

她如今的身份不同,蔣占文與張氏就是見她掌握了李家的財權,才想回來沾光占便宜。

蔣元娘這大半年時間經歷頗多,有些事一旦邁出了第一步,接下來就再也不能跪著不動。她謀奪李家財權的手段雖然簡單卻極其有效,在弟弟的協助下,收拾了丈夫,收拾了兩個繼子,拉攏了李家宗祠的幾位老輩兒,調理清楚了米鋪的各色老夥計……突然就發現男人也無非如此。

蔣元娘不再像從前閨中弱女那麽好呼喝,勸說蔣占文的時候,自然多了一分硬朗。

蔣占文一直都是場面上走動的聰明人,女兒心性發生了改變,他還指著女兒過好日子,哪裏敢強爭?不叫去找兒子就不找吧。父父子子乃是綱常,兒子還能真的甩得開爹?何況,兒子除了跟一幫子二代混吃等死,也看不出什麽出息,還不到他非要貼上去占便宜的時候。

這時候蔣占文還琢磨著,從女兒手裏摳唆了銀錢,等著兒子低聲下氣地來找他要生活費呢。

倒是張氏很看不慣蔣元娘的強硬。

打小放在手裏揉扁搓圓的閨女,出了嫁也如臂使指,哪知道大女婿瘋了,大女兒就抖了起來。連她爹都敢頂撞了!回到家裏不進灶屋,去堂屋跟她爹平起平坐!簡直翻了天!

張氏很想念兒子,特別支持丈夫去羊亭縣找兒子理論,至不濟也讓她看兒子一眼,給兒子煮一碗面,洗一件衣裳,她也能心滿意足了。偏偏她對兒子的渴望被大女兒蠻橫阻止了。蔣元娘回家來勸了兩回,氣勢洶洶的蔣占文就偃旗息鼓,真的不去羊亭縣了!

張氏在家一直都是兩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負責統率三個女兒,伺候丈夫和兒子爺倆。

男人天生尊貴是比不得,可是,她有母親的身份,對三個女兒都有生養之恩,天生就是女兒們的主宰。蔣元娘嫁得再好,那也是她肚子裏爬出來的,在家裏的地位怎麽敢越過了她去?

張氏卯著勁兒要給蔣元娘一個下馬威,要好好地收拾收拾她,叫她知道孝順。

這一日,蔣元娘回家來給父母送旬日的吃食。她原本可以叫下人來送,左右家裏沒事,瘋了的丈夫也有下人們照顧,她又很想念父母,就親自送了過來。

蔣占文不在家。他在家裏待不住,得罪了安家,鎮上的飯局是混不上了,每天沒事就帶著簍子去荷塘釣魚,蔣元娘從李家給他撥了個年輕機靈的小廝伺候,他也做上了呼奴喚婢的老太爺,每天帶個小跟班走走逛逛,也很自得其樂。

守家的張氏也不去廚房看送來的鮮肉蔬果,捧著針線簍子,坐在堂屋裏做女紅。

蔣元娘早就不做這些事情了,見母親眯著眼睛做得辛苦,就叫丫鬟來褪了戒指,洗了手,接過了張氏手裏的針線,問明白做什麽之後,一邊做活兒,一邊想陪伴母親說話。

做女兒的滿心溫柔想親近母親,張氏卻在此時沖蔣元娘發難。

張氏先數落蔣元娘對父親不恭敬,怪罪她不能順著父親的想法,幫著父親去勸回叛逆的兄弟,反而坐視兄弟與家裏離心,認為她是不安好心,見不得家庭和順。又說她到家裏也再不進廚房,在夫家十指不沾陽春水也罷了,到家裏竟也裝姑奶奶。家中除了爹就是娘,你做女兒的只管翹腳享受,難道是要爹娘伺候你嗎?

這麽兇殘狠絕的一番話,擱從前能把蔣元娘說得跪在地上哭。

這半年蔣元娘見識得多了,分辨得出這番話背後隱藏的兇險。這麽多道理、綱常,感情脅迫,說穿了就是想讓她低下頭,對父母予取予求。

蔣元娘活了二十多年,惟有今年與兄弟相處的幾個月才感覺到何謂親情。

真正的親情,沒有利用,只有守護,沒有索取,只有陪伴。

她所做的一切都不可告人,弟弟不止幫她做了最艱難的一步,此後也默默不語一直守著她。弟弟沒有向她要錢財地契,也沒有要求她仁慈善良,直到她站住了腳跟,弟弟就悄悄走了。

兄弟尚且如此,父母竟不能為?

蔣元娘收了最後一針,放下針線簍子,帶著丫鬟們驅車離開。

她不想與張氏爭吵。

直到回家之後,蔣元娘才吩咐下人把停在蔣家、留給父母使用的馬車收回來。

這年月養著馬車可不便宜,馬得吃飼料,還得防著生病,就得專門的車夫照料。李家是常有運糧的買賣,馬廄車駕一整套班子,家裏養著馬車也是順道的事情,才能這麽豪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