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大爭(2)

跟著陳起生活的日子,沒有謝青鶴想象中的艱難。

陳家一直處在急速擴張之中,陳起在相州為父喪守制,陳家的兵馬卻分作兩線,東侵菩陽,南窺嶽西。東線領兵的是陳起的義弟單煦罡,去歲開始捷報頻傳,南線領兵的則是陳起的堂兄陳非,守在峒湖南望嶽西,嶽西一城括七縣,已經有五個縣城被陳家收入囊中。

陳起哪怕守在祖墳邊的棚子裏也很繁忙,前線戰報要看,還得跟幕僚團商議前線下一步的戰略,替前方周轉糧草輜重,當然還要籠絡敲打人心,畢竟人不在前線,兵放出去了,也怕不把穩。

現在陳起意外受了重傷,精力不如平時旺健,忙完了公務只想躺倒,哪有空整治兒子?

他把謝青鶴從後宅拎到前院又不聞不問,連兒子的吃穿用度都沒安排,下人服侍起來也很懵逼。

主子們衣食住行都有份例,根據身份不同,旬月取用的資源也不一樣。往日陳叢有姜夫人照顧,又是後宅的獨苗,受到了後宅全方位的補貼。搬到前院之後,後宅的補貼就送不來了。

——陳起是個出身草莽的武夫,他娶了世家出身的姜夫人,又害怕姜夫人或隨姜夫人來的陪嫁混入奸細,可能會謀害自己。畢竟,這年月世家貴女太彪悍,為了親爹謀殺親夫的例子並不少見。父親只有一個,男人麽,人盡可夫。

所以,陳家前院後宅的廚房是全然不同的兩套系統,陳起的衣食都由他的心腹把持。

但是,按照陳家的家規,陳叢不過妾生子,能從府中得到的供養非常簡薄。陳起沒有發話開恩,吩咐另外安排衣食,府上唯一的小郎君就得過苦日子了。

素姑天天都在掉眼淚。

陳起沒有給謝青鶴安排住處,前院主事琢磨半天之後,把正堂的偏室收拾出來,讓小郎君暫時安身,素姑看見那地方原本堆著竹簡與皮卷,因春雨連綿,許久沒有開窗透氣,屋子裏還透著一股塵朽的味兒,忠心耿耿的保姆姑姑就啪嗒啪嗒掉眼淚:“苦命的小郎君啊……”

謝青鶴:“……”

待廚下送來飯食,器皿倒是精致漂亮,漆碗銅盞,飯食就很可憐了。

一碗白水菘菜,一盤瀝水蒸熟的粟米飯。

謝青鶴覺得這時候的粟米與現世略微不同,想想如今距離現世尚有千余年,沒有經過一代代農人選種耕作,如今的粟米種子不大“聽話”倒也正常。

他好奇地吃了一口,只覺得細小的米粒滿口亂跑,那滋味真是……怪難吃的。

素姑坐在他對面又啪嗒啪嗒掉眼淚:“苦命的小郎君啊……”

謝青鶴:“……”

天黑了下來,素姑去尋前院主事,問他要油膏點燈。

主事為難地給她勻了二斤羊油,說這是整個月的花用,用完了就沒了。連用作燈芯的棉芯也只有一尺長,燒一寸少一寸。

素姑自打進府就在姜夫人的照拂下伺候陳叢,莫說油燈,蠟燭她也是隨便點,從來不顧惜的。

這會兒突然從天堂掉進了地獄,素姑委屈得不行。不過,羊油勉強也能燒,她知道這地兒沒處說理,只能忍耐。拿到照明的東西之後,素姑又問前院主事要熨被褥的木炭:“小郎君睡前要暖被子的,沒有熨鬥怎麽安寢?”

前院主事快暈了:“這個真沒有。”

原因很簡單,陳起是個草莽出身的武夫,他日子過得很糙,也沒打算學上流世家精致起來。

所以,陳起睡覺之前,不會讓丫鬟用熨鬥燙被褥,也沒有往帳子裏焚香的習慣。

若是往前三四個月,冬天正寒冷的時候,前院還能找到陳起取暖用的炭火,這會兒已經是暮春時節了,後宅婦人們還在燒炭取暖,陳起換了春衫,都打算穿夏衫了,哪還有能塞進熨鬥的小炭?

素姑是哭著回來的。

她也不敢當著前院下人的面哭訴,只能抱著謝青鶴嗷嗷:“苦命的小郎君啊……”

謝青鶴:“……”

這樣的日子過了兩天,謝青鶴沒覺得有多不好。

陳家的下人非常有分寸,就是照章辦事,並沒有刻意克扣為難。

給他準備的被褥略顯粗糙,但都是嶄新的,且漿洗得幹幹凈凈,送來的吃食也都新鮮幹凈,食材就是按照他妾生子的身份份例來,不多也絕對不少,偶爾他說要喝熱湯,廚房還會特意給他做了送來——相應的,下一餐的菜就會少一些。

唯一讓謝青鶴略覺不適的是,這個時代的人是真的不愛洗澡。

家裏給他安排的柴火是有限的,主要用來給他做飯。這天氣用冷水洗漱扛不住,所以,份例中的柴火還包括了早晚熱水洗臉漱口洗腳的份額。想要洗澡?十天才能洗一次。府上安排各位主子吃穿用度的份額上,壓根兒就沒計算天天洗澡的柴火數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