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大爭(2)(第2/7頁)

素姑天天掉眼淚覺得他受了苛待,偏偏在洗澡這個問題上,素姑完全不理解謝青鶴。

“小郎君風寒剛好,可不能再受寒了。這個月就不要洗了。”說罷,素姑將熱水從帕子裏用力擰幹,就跟擦家具一樣認真地把謝青鶴從頭到腳擦了一遍,擦完還用逗傻子的口吻嘻嘻,“幹凈啦!又是香噴噴的小郎君了!”

謝青鶴:“……”

這個月都不要洗了?今天才初六!你們這個世界的人都怎麽回事?

不洗澡這事兒,謝青鶴扛不住。素姑天天掉眼淚,謝青鶴也有點扛不住。他原本覺得在前院的日子也還不錯,只想安安穩穩地混到師父接管陳起的皮囊,現在又覺得……還是得想想辦法。

謝青鶴開始觀察陳起的起居習慣,他年紀小,個兒也矮,目標不大。就算大搖大擺地轉到陳起的屋子裏,陳起也未必能馬上發現他——他也住在正堂,又是名正言順的少郎主,兒子去親爹屋子裏轉一圈怎麽啦?爹都沒吭聲,下人敢反對?

在正堂轉了兩天之後,下人們都有點習慣了他的存在,這一天陳起從東樓議事歸來,看上去心情不錯。謝青鶴趁機泄露行藏,讓陳起發現坐在屋內翻看竹簡的自己。

陳起這時候才突然想起,哦,我上次把兒子拎前院,跟我一起住了。這都多久了?忘了。

“你學的好規矩。不知道孝敬父母,要晨昏定省服侍身側嗎?”陳起沒好氣地訓斥。

謝青鶴從屋子裏走出來,小小一個人兒,衣衫整潔,行至從容,看上去與身邊的家什擺設都不能相襯,仿佛白□□裏走出的偶像,天仙境中墜落凡塵的仙童,鬧得陳起都有點犯嘀咕,老子生得出這麽不似人間的種?

謝青鶴也不給他行禮,上前一屁股坐在他的食榻前,討好地看了他一眼。

陳起有點奇怪。這眼神是什麽意思?

謝青鶴已經拿起放在銅盤一側的解肉刀,認認真真地切盤子裏的羊肉,切一塊吃一塊。

“老子問你話,你倒吃上了!”陳起沒好氣地嘿了一聲,卻也沒有去小兒口中奪食。他累了一天原本沒什麽胃口,看兒子吃得香,小嘴叭叭地啃帶油的羊肉,他好像也有點餓了。

“看什麽呢?再弄把刀來!”陳起吩咐下人。

他的貼身侍從夏賞剛從底下提拔上來,也正在熟悉情況,聞言連忙去準備解肉刀。

那邊刀子沒那麽快上來,陳起見兒子吃肉的樣子有點饞,謝青鶴切了一塊肉給他,他連筷子都沒拿,直接用手接了塞進嘴裏,肉湯掛在了胡子上。

謝青鶴有點嫌棄他。

哪曉得陳起是個真糙人,禮賢下士的時候還記得裝一裝上等人的樣子,自己家裏就沒數了。要不是蛋蛋重傷,他這會兒就能岔著腿坐在榻上吃飯。胡子上沾了點湯?吃完了一起擦。

“再來一塊。”陳起催促。

謝青鶴又給他切了一塊肉,這回控了控肉汁,不想再拖泥帶水。

陳起吃飯不僅拖泥帶水,他還吧唧嘴。吧唧吧唧,那叫一個香。謝青鶴回頭就看見他胡子上的湯把胡須變得一綹一綹,上面還有一點肉渣,隨著咀嚼的動作不斷抖動。

這是真的很難忍受了。謝青鶴解肉時用刀,並未弄臟雙手,這時候也不必洗手。下人在食案上放了擦手的毛巾,他撿起毛巾轉過身,目無表情地給陳起擦了擦胡子。

陳起的表情非常驚訝。

血脈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離得遠時沒什麽感覺,湊近了就會有奇妙的感應。

大凡世家都會蓄養家奴,老子是奴婢,兒女也是天生的奴婢。能說話走路就得學會伺候主人。陳家發家有近百年了,與世家貴族不能相比,陳起也用過小仆兒婢,只覺得小奴婢挺沒用,伺候不好。

這會兒是親兒子給他擦胡子。小胳膊小手拿著毛巾輕輕捋他的胡須,輕柔又利索。

陳起好像被一種奇怪的情緒俘獲了,有點感動。

他從前也沒怎麽認真地看過這個獨一的兒子。陳敷沒死之前,陳起都在前線帶兵打仗,回家的機會很少。陳叢又被姜夫人養得嬌慣,六歲都不怎麽走路,又吃奶又叫人抱,陳起印象中他就是個奶娃娃,大概還在繈褓裏?

陳敷死了之後,陳起倒是在家裏住了兩年有余。

可是,為了把孝子的名聲刷出來,他守在祖墳連家都不肯回,更甭說去後宅看老婆孩子了。

說到底,陳起從沒把陳叢放在眼裏,這個兒子更像是淫樂後不經意留下的後遺症,不重要,不經意,是圓是扁都不怎麽清楚。所以,在遇刺受傷之後,他才能毫不留情地抓了陳叢,要把陳叢杖斃。

謝青鶴保護姜夫人時露出的鋒芒刺了陳起一下,他才對這個兒子有了點真切的認知。

如此亂世,孝順兒子有什麽用?張狂忤逆的幼虎乳狼,才能讓陳起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