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萬更 情意敗露於人前(第4/7頁)

秋獵場中,死一般的寂靜。

李行衍握著折扇的右手用力至骨節泛白,銀牙幾欲咬碎——真是恬不知恥!

而紫檀木席案後,棠音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驚著了,指尖一顫,險些打翻了放在案幾上的蟠龍紋銀杯。

還好是坐在她旁側的沈欽察覺過來,手指一擡,穩穩地將銀杯扶住了。

“低頭。”他輕聲與棠音道。

棠音微微一愣,又聽沈欽輕聲開口,語聲裏透著幾分無奈:“知道艷若桃李這個詞吧?你現在面上,像是在開一場洛陽花宴。”

棠音這才覺得面上滾燙,忙低下頭去,裝作是要飲酒,拿袖子擋住了自己的臉。

只是微微顫抖的指尖,仍舊泄了一絲不安的心緒出來。

即便是要想法子蒙混過去。

即便不能公然承認是自己送他的布兔。

可,可……

——可他怎麽能那麽說呀?

正當她不安的時候,李容徽低醇的嗓音復又響起,像是在與她解釋,也像是在說給秋獵場上的帝後群臣們聽。

“我在深秋時節曾有過一場夢境。夢見前世裏的心上之人踏夢而來,贈我布兔。醒轉之時,布兔便在枕畔,上繡平安二字。至此便一直留在身邊,系在床邊帷帳上,希望有朝一日——”

他的嗓音低了下去,有些喑啞:“能夠再遇前世愛而不得之人,與她生同衾,死同穴,永不相棄。”

徐聞睜大了一雙因酒色過度而略有些浮腫的眼睛,連聲道:“夢中之人所贈?七皇子說出如此玄乎之事,是將在場諸位,都當做三歲小兒不成?”

李容徽並不看他,只注視著東珠簾幕後成帝所在的方向,一字一句道:“長恨歌中曾有記載,唐明皇於長生殿中托請臨邛道士攜楊妃魂魄前來相見,臨邛道士上窮碧落,下至黃泉,終於得見太真,帶回楊妃一股金釵,半盒花鈿。”

“徐大人不信夢中贈物之事,那是否也覺得長恨歌為假?臨邛道士不過是一江湖騙子?”

他頓了一頓,似乎隨之想起了什麽,詫異開口:“可臨邛道士被世人稱為‘天下第一道士’。若您認為他是一江湖騙子,那豈不是認為整個道教,所有方士,都不過欺世盜名之輩?”

成帝信奉道教修仙之法,重用方士已是朝野皆知之事。而尋仙殿中,有幾位得寵的方士,地位更是遠在臣子之上。

李容徽這一句話下去,立時將徐聞嚇得個面如土色,連連搖手道:“詭辯!聖上,這是詭辯啊!”

他說著,竟雙膝一軟跪了下去,顫聲道:“道法玄妙,臣,臣甚敬畏,從未有過輕視之心,還請陛下明察——”

重重珠影後,成帝臉色已紅得駭人,似是惱怒至極,若不是看在其是皇後姑父的份上,恐怕抄家奪爵已是彈指間的事情。

徐皇後輕擡起一雙鳳眼,替皇帝撫了撫胸口順氣,嗓音端靜柔和:“大理寺卿徐大人一向是最敬道尊道,聽聞府中花廳裏便放著白玉打制的三清像,每日裏鮮花清水不斷,年年如此。今日也不知是為何如此失言——”

她說著,眉心微蹙,帶得額心上那枚八寶花鈿也微微一晃。寶光輕轉中,她似不經意道:“臣妾聽聞,熒惑之星最善於蠱惑人心,能使常人言行失律,莫不是——”

她頓了一頓,慢慢垂下眼睫,輕嘆道:“容徽這孩子,生來喪母,好容易記在王貴嬪名下,得人教養,可不到幾年,王貴嬪便得了失心瘋了——”

“他這一生,幾經周折,還請聖上多寬宥一些。”

成帝的臉色愈發難看,似是被徐皇後的話一帶,又想起了李容徽降生時種種不吉的異象,頓時憎惡之色攀上眼底,只重重一甩袍袖,對著徐聞咆哮道:“朕讓你查下去,你就給朕查出這點不知所謂的東西?朕要的是罪證!罪證!”

這一句話,就像是迫不及待地要定李容徽的死罪一般。

即便是天家父子,但到了這等境地,也屬實令人齒冷。

“是!臣,臣搜到了罪證!”徐聞被他怒斥得牙關打顫,忙將下了藥的君子蘭給拿了出來:“臣在長亭宮門口找到了馬奴們所言的‘雜草’,是否有毒,請太醫一驗便知。”

成帝皺眉,眸光一擡,立時便有宦官帶著隨行的禦醫上前,接過了君子蘭,以方巾裹了手,小心查驗。

眾人屏息等了須臾,只見那禦醫臉上神情一肅,旋即雙手捧著君子蘭跪倒在地:“回稟陛下,這君子蘭的根系裏,沾有兩種藥物。”

“一種是金瘡藥。”

“……另一種,則是鶴頂紅。”

“君子蘭本無毒,但若是一直以鶴頂紅培育,恐怕——”

頃刻間,群臣嘩然。

鶴頂紅眾所周知,是見血封喉的劇毒。而這金瘡藥,卻又更是耐人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