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故山11(第5/8頁)

他聞言一笑,道,“新的一冊俠士錄今天才送上山來。”

她眉毛一挑,“好看嗎?”

他垂頭看她,試探著問,“晚上要一起看?”

她臉上帶著笑,正想點頭,忽地想起一時,腳步一頓,如同一瓢冷水兜頭潑下。

心道,葉玉棠,這等子婆婆媽媽的無聊事情,從前哪怕聽到一句半句,定是胸中一陣惡寒,就要掩耳即走。你平生摯愛喝酒論劍,這起子歡歡喜喜睡前故事,說三道四阿貓阿狗,與那醒醉半生的仇歡又何異?

仇歡究竟也沒有什麽不好,可一旦想到自己有一日會與她一樣,竟只剩下鄙夷。

想到這裏,她心裏冷了半截,臉上笑也漸漸淡去。

腳步越走越快,一路同他再沒半句廢話。

長孫茂雖不知哪裏突然將她惹著了,卻也沒有多話,一路默默跟隨,到琉璃寺門口,已累的滿頭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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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入夏,潭州水患,“四兇匪”頭兩號人物禍松、邪柏於武陵現了蹤跡。那日英雄帖送上山來,趁著長孫茂沒在,葉玉棠辭別師父,攜劍縱馬獨赴武陵。

禍松、邪柏遠比鴉雀二人來的棘手,喪女之後蟄伏多年再次回來,竟是奔著葉玉棠而來的。那日剛入潭州地界,在鄉道茶肆之中吃清粥饅頭之時,便聽見行人議論:禍松邪柏劫了錢、糧與百名婦孺,此刻就藏身於武陵源下的一處水牢之中,只等葉玉棠一月之內只身赴會,一月之後不見蹤跡,便引千斤硝石,將水牢毀於無聲無息。

葉玉棠想了個聲東擊西的法子:先入潭州城中,尋了家最熱鬧的客棧最大一間房間,付了一筆住店的定錢,在城中四處張貼“葉玉棠請邪柏一戰”的告示,並在告示上留下客棧地址。

但她並沒有住店,而是喬妝改扮一番後,直入武陵源,先向武陵源山間鄉紳打聽山中可疑人行跡,推測出四處下頭可能埋藏著水牢的山頭,每日於不同時辰藏匿於各處岸邊樹上。直至有一日見一處崖邊、深潭之上氣泡劇烈湧動,想是出於人呼吸換氣之需,但又怕引人矚目,方才於每日夤夜之時啟動機關,將氣洞引向水面。

她記下位置,等入夜之時,悄無聲息潛入水中。

水比她想象得更深,於光線極暗之處,水下一排密閉、亮堂小窗照亮窗邊兩排十二只生肖石像。能入此等深水本已到她極限,猛地見得這石像小窗,腹中一陣發空,再也克制不住內心深處本能懼怕。

幾下掙紮過後,胸中僅剩一絲氣息亦被水壓擠去。

她亦不知道自己在水上飄了多久,再睜眼來時,已到了武陵源下遊一處淺灘的岸上。

……

半月之中,她去了水牢總有上百次。

先後嘗試了輕紗蔽眼、背攜肺袋等上百種方法,無一次成功。

每當漂浮於水中央,摸索機關進入水牢之中的過程中,但凡觸及到那十二只石像,便會想到自己腳下乃是深潭萬丈;而眼前乃是一個密閉、幽暗的石匣子中,塞著上百條無辜性命……

一層比一層更深的恐懼席卷過來,讓她一次又一次窒息過去,被水浪拍打到各處堤岸之上。

最後一次醒過來是在清晨。她芭蕉樹遮蔽的石橋底下坐了許久許久,終於承認這件事僅憑她自己絕無可能做到。當即乘渡船回到潭州城中,尋到那間客棧,打算再從長計議。

剛進客棧大門,店家便有些驚慌的說,“女俠,你怎麽回來了?”

她見店家神態,頗有不解,便問道,“我沒有付夠定錢?”

店家道,“不是,前些時日,有個俊俏小師傅尋到客棧來了,說是女俠的師弟。那小師傅嘴好生伶俐,我們說不過,女俠又沒回來,便只好將他請進客棧住著了。”

葉玉棠一愣,往樓上一看,問,“他人呢?還在嗎?”

店家道,“我們和他都打算等您回來,再同您說這事。結果昨天夜裏,邪柏悄悄過來客棧,不知其間發生了什麽,興許將師弟當作是您,給擄走了。”

葉玉棠心都涼了半截,閉眼定了定神,方才沒氣得上頭,接著又問,“有留下什麽話沒有?”

店家急著說,“有,有,城門上今天一早都貼上告示了,說三日之後,禍松、邪柏請武曲在潭州城樓上一戰,還要請天下俠士前來觀戰點評,看他們兩大兇匪,究竟敵不敵武曲……”

話沒聽完,葉玉棠拎著劍,直奔城門。

城門上貼滿紅字英雄帖,所言與店家不差,只是後頭又多兩句:“吾二人以武曲師弟為質,倘或不敵,方才將長孫茂完好無損交還。”

至很久以後,葉玉棠方才知曉,長孫茂那夜回到琉璃寺,見她不告而別,當即縱馬來追,一路追到潭州城中之時,尋著她留下吸引禍松邪柏的告示,一路尋到客棧中等她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