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故山11(第4/8頁)

他便又笑起來,樂得聲量也高幾分,“我這就去問問!”

大抵春雨淅瀝,令山路崎嶇之外更添泥濘難行,故那日太陽未落山,幾位女眷便起意離去。臨走之前,其中特意來後院尋到她,請她若得了空,賞臉去長安府上一敘。

說話時,另幾人便立在門外看,都是些年輕女孩,哪怕平日再沉靜持重,眼底除去好奇之外,仍舊有些敬畏。

及至她點頭一笑,道一聲恭敬不如從命,幾人方才齊齊笑起來,終於松了口氣。

直至許久之後,她方才知曉,那日上山女子,除去他家中姐妹之外,為首那位是長樂公主,乃是他準嫂嫂。

她最是不在意他人評說,往後回想起當日,總覺得自己稀疏平常的舉止,在那幾位年歲相當的女子看來,卻仿佛驚世駭俗一般。恐怕往後每每想起山上那位師姐,腦海裏總會先浮現她一聲大吼、倒拔巨樹的畫面。

他拿自己做逃婚借口一通渾說,她反倒沒往心裏去。哪怕他說的時候真心這麽想,終究不過是過過嘴癮罷了。

比起他的煩人之處,這種小小謊言,更顯得無傷大雅。

若說大雪封山,他怕冷不肯練功,倒無可厚非。如今開春近一個月,他反倒比往常更是疏懶不說,陳天累日遊手好閑地在她跟前晃悠,真的是……相當礙眼。

琉璃寺不似別的大門大派,師門規矩就是沒規矩。習武也罷,修禪也罷,全靠天賦自覺。他想參禪,她便就管不著;他想習武,自己便會尊著她的囑咐練功打坐勤修不輟。既沒有這麽做,也沒來問她接下來怎麽做,那便只當他是不想好好學,便更不關她什麽事了。

只是習武乃是何等有趣一件事,他天資亦不差,為何就不想學了?

有時候,她甚至都有點後悔,想著是不是去年一路屠榜,叫他贏得太輕松了,便覺得天下武學也不過如此,故就此作罷?

哪怕再懶得搭理他,卻也忍不住說了一嘴。

有一日吃飯,廟墻上來了只野貓,他便飯也不好好吃了,從包裏掏出一袋不知哪裏搞來的魚幹,逗得那小玳瑁都認了主。白天來,夜裏還來,餓了來,發|情還來,喵得一天比一天更響;此人卻將那貓擱在胳膊上,一邊撫摸一邊說,“該上哪兒給你配只漂亮小母貓呢?”

這模樣,簡直將招貓逗狗、遊手好閑八個字發揮到了某種極致。

葉玉棠實在忍無可忍,問他,“長孫茂,你上琉璃寺到底幹嘛來了?”

一人一貓都給她這聲嚇了一大跳。

等貓跑的沒影了,長孫茂才回過神來,笑嘻嘻地說,“一開始想學武功,後來發現,習武好像也沒什麽意思……”

她道,“怎麽就沒意思了?”

他想了想,說,“棠兒你看啊,哪怕我打今日起窮追猛趕,今年趕上柴近衡,明年趕上程比……”

她將他打斷,“好大的口氣!今年看不起柴近衡,明年看不起程雙匕,來年就做天下第一了?”

他一愣,復又說道,“不敢。哪怕趕上程比,來日和棠兒去爬雪山,還不是只有等著棠兒將我從雪地裏刨出來的份。與其如此,我還不如學點別的有用的,指不定反倒比習武更能派上大用場。”

她歪著頭,認認真真發問道,“你幹什麽能派上大用場?”

他又想了想,說,“說起天下第一,往年倒是有人贈過我一個天下第一。”

她洗耳恭聽,“什麽天下第一?”

他一笑,竟還有點得意,“我特能說。平康坊‘席糾’,曲江池畔杏園賞花,管他狀元探花,無人能及我一人。縱是遇見潑皮無賴,竟也不輸。幾家明府故此贈我一個能言善道天下第一,想來,我在這方面倒算有些長處。”1

她氣得都樂起來,對他拱一拱手,是在下輸了。

這人也是很會找玩頭,春天山上百花齊放,西曬又舒服得很,這人每日中午攜本書出門去滿山亂逛,走到哪兒風景好,便就幕天席地地看,看累了,臥花而眠,那叫一個舒坦。

有一天葉玉棠打蹊徑上山,遠遠瞧見他在一株杏花樹底下睡著了,落得滿身皆是花瓣。

本打算繞道就走,忽然一位少林師傅從旁經過,瞧見了他,笑著問道,“這太陽都沒有了,你睡著不嫌冷?”

他睡眼朦朧道,“嗯?不還有花香麽?”

師傅道,“青草作枕,落紅為蓋,倒是快活。”說完這話,便走了。

師傅一走,他便露了餡,咳嗽兩聲,打了個寒噤,凍得半晌醒不過來。

葉玉棠看在眼裏,遠遠說道,“知道冷了?還快活嗎?”

他聞見聲響,猛地睜開眼來,抖落滿身花瓣,大步走上緩坡,簡直像只野地裏跑來向過路人賣乖乞食的小白狼。

她本幾日沒搭理他,此刻心頭又一軟,道,“回去溫壺熱黃酒。”低頭一瞥,問他,“又看什麽閑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