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窈兒俏眼斜睨,見這年輕男子一身闊大飄逸的竹根青長衫,丹鳳長眼,白面紅唇,溫煦含笑,氣度文雅,清淡書卷氣又混著風流寫意,初初以為是哪家貴公子,後才知是施家的年輕家主,是個買賣經紀人,又見他目不旁視,舉止得體,心中微有好感。

隔了半晌,彩棚裏進來個笑臉和氣的婦人,窈兒嘻嘻喊了一聲母親,眾人見那婦人年歲四旬開外,頭戴珠翠抹金冠狄髻,面色白皙豐潤,容貌未衰,穿著煌煌耀眼的雜金綴玉馬面裙,身後還跟著四五個青衣婆子,氣勢甚重。

張夫人見來人,欣喜不已,急急迎了上去,先拜了拜,親熱招呼:“久不見安人,給安人問好。安人看著可是一點也未變,還和幾年前一個樣。”

趙安人笑眯眯的去牽張夫人的手寒暄,又見杜若,“若兒在家可好?”

杜若笑迎迎喊了聲舅母,上前行禮。

幾家女眷都知道這是官家太太,六品安人,俱是恭敬行了禮,請趙安人上座,趙安人坐定,細聲和氣共眾人說話,又見張圓上前作揖,喊了聲太太,笑道:“不過兩年未見,圓哥兒已經長得這般高。我記得以前圓哥兒和窈兒還是並肩高,現下看著倒比窈兒高出半個身子。”

張夫人笑道:“就安人回金陵的那年,他猛的竄高許多,那一年的衣裳都不知做了多少呢。”

趙安人亦笑:“轉眼兒女成行,如今孩子們都大了,聽說圓哥兒也定了親家,是哪家的女兒,有這般的福氣?”

張夫人這時喚甜釀,溫聲道:“甜姐兒,給安人奉個茶。”

甜釀和張圓對視一眼,起身對趙安人盈盈一拜,極盡溫柔淺笑,在婢女手中斟了茶,畢恭畢敬遞給趙安人,柔聲道:“甜釀恭請安人福安。”

趙安人接過茶盅,笑盈盈覷她一眼,早進棚前就見張圓身側站著名身量纖細的女孩,細看沒料想是這樣的出色容貌,笑容極甜,惹人歡喜,穿著亦是金尊玉貴,絲毫不比窈兒遜色。

她接茶呷了口,連連贊嘆張夫人好福氣,又從手上褪下枚金釧兒,遞給身後一名面容素淡的青衣婆子,同張夫人笑道:“這孩子甚佳,夫人眼光素來好,幾個新婦俱是百裏挑一,我被窈兒拖著出來,隨身也沒帶些什麽好東西,新得了一只金釧兒,就給這孩子做個見面禮吧。”

“安人說笑。”張夫人心中也喜歡,“安人太過客氣,您接了她的茶,就是她的福分,再給賞賜,小輩兒也消受不起這樣的厚福分。”

“我是看著圓哥兒長大的,一眾孩子裏最是心疼他,也算是我這個做嬸娘的給侄子的一點心意。”

那青衣婆子接過金釧兒,遞給甜釀,柔聲道:“安人一份心意,請小娘子收下吧。”

甜釀聽見她說話,愣了愣,擡眼看了看,見張夫人微微點頭,將金釧兒收在手裏,給趙安人行了大禮,退回了桂姨娘身邊。

眾人再說過一番話,趙安人見棚內人多,大半奴仆都站到了棚外候著,牽著窈兒要回去,同張夫人道:“有空再去貴府拜會。”

窈兒也拉拉杜若的手:“好姐姐,改日再聚。”

母女兩人攜手辭別,眾人恭送,甜釀見那個遞金釧的嬤嬤回頭望了望眾人,眼風在她面上掃過,心中覺得古怪,將頭伏低。

趙安人一走,彩棚內的人俱松散了一番,田氏半笑半嘆的道了聲:“安人太太好大的威儀,身後的嬤嬤婆子就跟了四五人,外頭還站了不少。”

在席各人不過都只得一兩個婢女服侍,也不知道誰含笑道了聲:“這可是六品官太太,出門當然要帶些官威。”

張夫人慢悠悠抿了口茶,心中冷哼一聲,眼風掃過自家兒子,又掃過甜釀手中的金釧,再細細觀察甜釀容貌舉止,心中才稍稍有些寬慰。

彩棚內一番熱鬧不說,臨近晌午,施少連吩咐人去酒樓買五黃吃食,又要了些粽子,昨日標船上送下來幾筐黃澄澄的大枇杷,擡給女眷們嘗嘗鮮,眾人略吃過些,天熱困倦,各自要歸家去。

甜釀又舍不得圓哥兒,兩人依依告別,圓哥兒送她到馬車旁,不知是相聚後的分離之苦,還是別的,她心裏無端有些惴惴不安,聽著他柔情蜜意說話,心裏突然一酸,低聲道:“你回了書院,還是安心念書,有空時……也給我遞個消息。”

圓哥兒注視著她,點點頭:“甜妹妹放心,我給你寫信。”

她頷首:“別耽誤了書院功課。”

臨走時,又向他低語:“你起先問我最近在忙什麽……我近來一心一意……只忙著繡喜衣。”

他眉開眼笑,柔聲道:“真想早些看看甜妹妹的繡活。”

兩人眉目傳情,惜惜作別,施少連將事情吩咐妥當,見兩人在馬車前站著,喊了聲二妹妹,將甜釀扶上了馬車,又轉身拍拍張圓肩膀:“好生溫書,明年的院試勢必要中,才不虧我把妹妹嫁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