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第3/5頁)

修長的手,扶穩住車窗的姿勢……似曾相識。

有沒有那麽一雙漂亮的手,握著她的手教她寫過字,溫柔捧過她的臉腮,牽著她走過好些年的光景。

這時節,夏蟬才剛剛開始鳴叫,不知藏在哪片葉下,長長短短地鳴叫。

知了,知了,知了……

它們知道些什麽?

天已經漸漸熱起來,她站在白晃晃的日頭下,慢慢被烤化,像一塊四四方方硬邦邦的糯米白糕,塌黏得不成自己的形狀來。

曲池剛從珍珠鋪裏來尋甜釀,見她一個人怔怔站在路中,喊了兩聲,甜釀回過神來,慢慢噓了一口氣,摸到鬢邊的汗珠,回過頭來朝曲池微笑。

“怎麽一個人站在這兒出神?”

“有一個商客,好奇怪……”她笑,“不等我出來就走了,我再追上去,都走到馬車下了,他又走了。”

她和曲池一道回到香鋪裏,王小二遞過那北地商客寫的名帖,寫的是有事不得久候,約香鋪主人明日到酒樓敘話。

“一萬兩銀的營生……真的假的……怕不是誆人。”甜釀嘀咕,翻來覆去看那名帖,字寫的不算頂好,中庸而已。

“管他真假,明日見了自然知曉。”曲池回她。

“這人生得什麽模樣?”甜釀問小玉幾人。

“二十五六歲的青年,說是北直隸來的,說話帶些京腔,生得很清俊,斯斯文文的。”

小雲也來插話:“這個官人生得很好看,眉眼都很黑,眼睛薄薄的,長長的,往下垂著看人,像……像細柳一樣,又涼又亮。”

眾人笑話她:“你這什麽比喻?”

第二日甜釀和曲池一道去酒樓赴約。

客人已至,正在雅間喝茶,夫妻兩人近前,在門外聽見內裏有咿咿呀呀的管弦之音。

屋裏有青年倚窗看景,青衫玉簪,慢慢啜吸著香茶。

他背對著她。

甜釀臉色煞白,屏住了呼吸,胸腔裏是擂鼓般的聲音。

那人聽見動靜,回過頭來,沖著來人微微一笑。

不是他。

確實個二十五六歲的青年,皮膚白皙,相貌斯文,看起來有些風流俊俏的意味。

天水碧的衣料,在北直隸也常見,他身上穿的這一身,裁剪也普通,刺繡尚可,算不得上品。

不是他。

只是略微……有些相似。

“胡公子?”

“正是在下。”那人操一口京腔,笑吟吟,“兩位請坐。”

胡公子看著眼前女子的目光盯著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手上,無奈擡手苦笑:“茶壺碎了,紮了手,傷的不輕,讓宋夫人見笑了。”

她也不好盯著人的手看,微笑道:“抱歉,是我失禮。”

寒暄過後,胡公子表示來意,聽說西湖邊有間新開的醉香鋪,香品新穎精巧,很受時人追捧,他從北直隸來,第一次見這樣的香,頗覺新鮮,想販一船帶到北直隸去賣。

胡公子滔滔不絕,一萬兩白銀的香品,有幾千件,搬空整個醉香鋪,再讓香坊的人不眠不休做上幾個月,也未必趕得出來這樣的大數目。

“無妨。鋪裏有多少盈余供我,我就取多少。要緊先把約書簽下,以後每月新補香品,都經船運到北直隸來。”胡公子道,“我先付五成定金,另外五成到貨後再付。”

聽起來是樁好買賣。

胡公子只管在北直隸收香品,不管運程,曲池問:“若我們雇船北上,之前未做過這樣的營生,一開始怕是有些岔子,還有錢塘至北直隸一路的關卡稅所,這也是一大筆銀子,誰來分擔也是個說頭。”

“這倒無妨,我自己倒有些門路可以引薦給府上,南來北往的漕船,付一筆私銀,可都是不征稅的,拖個可靠的人夾帶出去便是。”

甜釀從椅上站起來,就要推辭:“胡公子,對不住了,這生意我們不能做。”

她臉色蒼白,拉著曲池就要往外走。

曲池一個踉蹌,被她拖著往外去:“九娘……九娘……”

他瞧見她臉上的古怪,狐疑問:“怎麽了?這是筆大買賣,你不樂意做麽?”

她只覺得不安,隱隱不安,體內血液倒流,鼓聲陣陣,仿佛前面是張天羅地網,只等著她一頭紮進去。

可這人一點一滴都挑不出毛病來,是她多疑了,還是什麽?

甜釀咬唇:“做人不能太貪心,聽著雖好,誰知是不是一張畫餅。”

曲池抱著手,鋥亮的眼盯著她看:“九娘……你怎麽了?這兩日……你……”

她皺著眉,仰頭長長吐出一口氣。

客人離去,胡公子走到簾後,問他:“如何?”

施少連不說話,垂著眼簾,輕飄飄的話語:“避我如蛇蠍麽……”

他撐額,許久之後,他瞥了一眼順兒:“你回去江都去,去看看江都曲家,還有……王妙娘母子,再回信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