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第4/5頁)

半個月後,曲池收到江都家中來信,連著三封來催,曲父有恙,病榻久不愈,讓曲池攜妻火速歸家。

算起來,他已有兩年沒有回過江都。

曲池臉上有為難之色。

那幾封信,甜釀也再三看過,最後把信還給曲池:“我早晚都要跟你回去的……江都……”

她低喃:“我在那兒……也有一段過去……”

她在江都也有牽掛之人,一個姨娘,一個弟弟,她也常想起他們,夢見以前的日子,心裏也暗暗地想,總有一天能再見面的吧?

甜釀臨鏡,慢慢把發髻拆下:“我……在江都有個名字,叫施甜釀。”

她和曲池講自己的過往。

曲池埋藏在心底的,是她和施少連的一部分往事,她講的是她和姨娘和弟弟,施家祖母的故事。

對於那個人的往事,她絕口不提。

曲池請楊夫人幫忙,去打探哨子橋下的施家的消息。

如今雲綺隨方玉寓居金陵,桂姨娘回了自己娘家,施家宅中,只有王妙娘帶著一雙兒女,閉門不出。

施少連在久居金陵,已經兩載沒有回過江都。

施家如一灘死水一般清凈。

甜釀聽罷,也很平靜,點了點頭:“是這樣的,這家裏,只有姨娘和弟弟能留下來。”

曲池牽著她的手:“只回家住幾日,不必收拾太多的行李,你還有香鋪要守著呢。”

想了又想,道:“家中的事,都有我在,不用你擔憂。”

甜釀點頭,她並不想在江都久待,見過曲家人,若無礙,還是早早歸來為好,也提醒曲池:“家裏的事,吳江蓉姊那邊知道麽?倒是要說一聲。”

曲池道:“我去信給蓉姊。”

五月初,甜釀把香鋪交給小玉打理,又托楊夫人關照,和曲池收拾了行囊,包了一只淌板船的頭艙,沿水路回江都。

楊夫人千叮嚀萬囑咐:“你們回了江都,千萬給我個消息,我也給你們去信,問問你們的平安。”

又特意抓著甜釀的手:“若無事,早些回來陪你幹娘,我若等得急了,我去江都接你去。”

她擔心曲家或者那個什麽勞什子施家,給她苦頭吃。

甜釀點點頭。

楊夫人沒有想到,經此一別,她再也沒有把這個孩子再領到身邊來,就如同二十年前的那次一樣。

淌板船是快船,上下兩層,吃水淺,只載客,船行得也快。只有兩間頭艙,俱在第二層,是相連在一起的。

夫妻兩人占了一間頭艙,另一個不知名的客人占了另外一間,曲池帶了兩三個仆童,俱住在第下層的次艙裏。

這趟北上,船上也要花個十日左右,雖是回家探病,沒有遊幸,但卻是夫妻兩人第一次有這麽清閑的時候。

行船的時候,夫妻兩人就攜手在舟頭看江水連綿,看兩岸青山紅花,甜釀和曲池會聊聊自己的事,曲池皺著眉頭,扣著衣裳講江都曲家,甜釀偶爾講起自己的經歷,她並不樂意追憶過去。

“你是七歲才到江都的?”

“對,七歲之前,我都生活在吳江。”她語速略有些慢,“……所以我會吳江話,我是被人遺棄在一戶農戶家……後來,他們把我送到尼姑庵裏住……然後……被那個尼姑賣到了私窠子裏,跟著我姨娘……一起去了江都,我不是姨娘的親女兒,卻也和親生的沒什麽差別。”

曲池心疼她,摟緊懷中人,聲音沉痛:“不說了,不說了……都過去了,在我心裏,你永遠都是宋九娘,是小玉和小雲的姐姐,楊夫人的義女。”

她幾乎沒有這樣坦率的對人講出自己完整的身世,長嘆了一個氣:“曲池……謝謝……”她由衷感謝曲池這幾年對她的照顧。

“傻瓜……夫妻本就是一體,有什麽好些的。”

兩人無事,牽著手,沿著甲板把客船逛了一圈又一圈。

回到屋內,見隔廂的頭艙內吱呀打開一條門縫,一個小廝端著茶壺出來,又將門掩得嚴嚴實實。

“這客人倒是古怪,從上船到現在,竟未出過一次屋子。”曲池笑道,“怕是個腿腳不便之人?如何能坐的住。”

夜裏風平浪靜,船泊在渡口,室內是一片寂靜。

艙壁不厚,仔細聽,能聽到隔廂的聲響。

為防風浪傾倒,床桌都是靠壁而安,釘在木墻上的。

他坐在黑漆漆的艙室內,半闔著眼,聽到一點極輕的呢喃。

是情人間的切切低語。

有床榻輕輕的、壓抑的吱呀輕響。

極輕極輕。

卻咚咚咚震蕩在耳膜裏。

如何閉眼,也揮不去腦海裏的旖旎畫面。

他真以為,那是獨獨屬於他的人。

卻早已投入別的男人懷中。

她一轉身,什麽都是幹幹凈凈的,他卻始終被困在其中。

只要看到一張張女人嬌艷的臉,湧上來的不是歡愉,遊走的只有深深的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