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屈從(二更)

沈雲亭整個人沒在混著冰渣的池水中,周身泛著刺骨的疼,寒冷的池水侵蝕著他的軀體。

他在水中強撐著睜開眼,池裏一片晦暗,沈雲亭伸手去探,什麽也沒有,手上是空的。

透明的冰渣劃破手腕,鮮血滲出手腕與池水交融。

前世今生情景交疊,麻木、無力、失重感,所有的感覺“轟”地襲來。

他陷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中,水草、冰渣、泥沙……水中一切在他眼前扭曲旋轉。

看不見,看不見,看不見……

摸不到,摸不到,摸不到……

抓不住,抓不住,抓不住……

夠不著,夠不著,夠不著……

嘉禾、嘉禾、嘉禾、

嘉禾、嘉禾、嘉禾、

嘉禾、嘉禾、嘉禾……

不見了,又不見了。

找不著了,又找不著了。

沒有了,什麽都沒有了,連她的幻影也沒有。

病犯了,沒有藥。

意識漸漸模糊,溺水的感覺越來越清晰,沈雲亭緩緩闔上眼皮,仿佛閉上眼就再也睜不開……

“上來了,撈上來了!”

“思謙、思謙醒醒!該死的,你這個狗東西,要死死到外面去,別給我死在這!”

耳畔隱約傳來沈元衡催命的叫喚聲,沈雲亭慢慢睜眼,刺眼的天光照進眼睛,瞳孔微微一縮。

沈元衡扯著他的衣領,怒罵:“你這個瘋子,是不是腦子有病?大冷天跳進冰窟窿,是去找死?”

沈雲亭睜著眼,看見遠處有個穿著茶白色繡荷裙子的人朝他跑來,他忽然笑了,掛在眉梢上的冰水,順著眼角滑落,染濕了他的眼睫。

沈府下人朝岑雪卉道:“找到了,找到了,方才掉下去的只是塊被風帶來的大石頭,不是人。虛驚一場。”

嘉禾顧不上跑掉的鞋子,火急火燎趕了過來,抓住沈雲亭凍得像冰塊一樣的手,放在嘴邊哈氣。

岑雪卉向嘉禾解釋道:“方才大家誤以為有人掉水裏了,思謙沒找到你,我還沒來得及說你回屋裏了,他就跳了下去……”

“好了,別說了。都別愣在這,趕緊把人先送到屋裏去。”沈元衡急道,“換衣服,找太醫要緊。”

幾人幫著嘉禾將人扶到最近的客房。岑雪卉去了太醫局找她父親岑太醫,沈元衡跑去安撫得知此事受驚的李蕙。

人都走光了,屋裏只留了嘉禾一人照料。

沈雲亭寬大的衣擺“滴答”滴著水,炭盆裏的炭燃得“噼啪”響,門“砰”地一聲被風帶上。

幾乎是門關上的瞬間,沈雲亭未留給嘉禾任何躲開的機會,低頭覆上她的唇,用力掠奪她的氣息。

嘉禾整個人被抵在門上動不了,她睜眼看他,她從未見過沈雲亭這副樣子,無論在何種境地他總是風輕雲淡、成竹在胸的,可她總覺得他現在好像……好像在害怕。

十指緊扣,直到她唇紅腫,他松開她,低下頭抵著她的額,粗粗換著氣。嘉禾面頰通紅抿了抿唇,擡起眼注視他。

沈雲亭目光空洞而無力,啞然良久,仿佛失去了身上所有力氣,低啞著聲道了句:“我沒有救到你。”

說完整個人直直倒了下去,任憑嘉禾怎麽喊他也喊不醒。

*

出了這事,沈府上下一片慌亂。沈元衡安撫好知道沈雲亭出事後險些昏過去的李蕙,忙完一切回到房裏。

岑雪卉迎了上去,邊替他更衣邊問:“思謙怎麽樣了?”

“弟妹在守著那狗東西。”

沒外人在的時候,沈元衡對沈雲亭都是以狗東西相稱。

沈元衡長籲了一聲:“性命倒是沒什麽大礙,只是狗東西的右手受了傷,又在冰水裏泡了那麽久,凍得頗有些重,險些就這麽廢了。不過還好,撈上來的及時,只要狗東西之後別在亂來,修養段時日便能痊愈。”

岑雪卉松了口氣,懸著的心放了下來。若是沈雲亭真在沈府出了大事,怕是長公主身子就撐不住了。

夫妻倆換上寢衣,躺在床上。夜色靜謐,沈元衡睜著眼出神,靜默許久,忽對躺在身邊的妻子道:“今日我忽然覺得,狗東西像個人了。”

岑雪卉好笑:“他從前怎麽就不像人了?”

沈元衡:“狗東西總是那副高高在上好像看透一切旁觀在側的樣子。冷漠無情,什麽都無所謂什麽也不在乎。憐娘死了狗東西一滴眼淚也沒流,父親死了他臉色也不變一下。狗東西的確很厲害,十七歲便在殿試獨占鰲頭,沒過幾年就成了大鄴朝堂不可或缺的股肱之臣,無論做什麽都不會出錯,但他就像個冷冰冰的假人。”

“狗東西一慣無情理智,可今日他以為弟妹出事,連問都沒問就跳進了冰窟窿。”

沈元衡嘲道:“我看著狗東西那副有病找死的樣子,才知道原來他這種人也會有在乎的人。”偏偏還是他覺得最不可能的那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