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德州佬和龍馬家的人

我叫斯蒂爾,曾在美國海軍陸戰隊服役,在阿富汗戰場上待過兩年。

我是個觀察手,就是狙擊手的助手,進入戰場的時候觀察手和狙擊手分開在不同的位置,觀察手負責掃描戰場測定數據,狙擊手負責殺敵。

觀察手也配置一支高精度步槍,有時候擔任助攻手,但更多的時候是為了保護狙擊手,他們更金貴。但我基本上用不著那支槍,因為我的狙擊手強得有點離譜。

我的狙擊手叫龍馬宗一郎,是個美籍日本人,人長得瘦瘦的,個子也不高,笑容總是很燦爛,看著就像個大學生,誰也不會想到那家夥是個殺神。上面雖然不給我們統計數據,但我估計我們這個戰區被狙殺的敵人中,至少1/4都倒在了宗一郎的槍下。給他當觀察手很輕松,我只要拿望遠鏡大概掃描一下戰場,告訴他哪裏哪裏有要擊斃的目標,然後縮在掩蔽物後面等著就行了,砰砰砰砰幾下,我倆就收工回營地。其他組的觀察手累多了,不停地觀測,不停地“九點鐘方向偏右三分之一右側修正兩分風速25米每秒海拔350米”,有時候打超遠距狙擊還得負責操作激光測距儀。

我跟宗一郎開玩笑說這樣下去我就沒法給別人當觀察手了,我都快把觀察手的技術忘光了。宗一郎說他也很難跟別的觀察手合作,因為他瞄準也不是靠觀察手給出的數據,純靠感覺,他在耳機裏聽到我的聲音就輕松了,知道有人在他背後。

戰場上我是宗一郎的助手,但我其實是這一組的組長,軍銜也是我比他高,我是準尉,他只是個中士。我資歷比他老,他剛來的時候大家都覺得這亞洲面孔的孩子好欺負,軍隊裏就是這樣,人人都透著股子戾氣,你能欺負人才顯得你有本事。但我說這小子既然分到了我組裏,誰欺負就是跟我過不去。我從德克薩斯來,都說我們德州佬彪悍,其實我們挺與人為善的,但我們都是牛仔的後代,牛仔就是得護犢子,你敢打我的犢子我就打你。

宗一郎把我當哥哥看,我給他講戰場上的經驗,他每次都是恭恭敬敬地聽著,還做筆錄,但很快他自己就靠那支槍打出了名氣。當時我們戰區連續幾名狙擊手被擊斃,觀察手連鬼影子都沒看到,上面把宗一郎和我派去了,我也看不到敵方的狙擊手,只知道他藏在一大片民宅裏,就想呼叫無人機過來把那片炸平得了。宗一郎說要是民宅裏還有沒撤走的平民,就誤傷無辜了,不如讓他試試。他在太陽地下面和敵方的狙擊手對峙了大概兩小時,讓我試探著從側面開槍,可敵方狙擊手愣是不上當,就是不還擊。他應該是聽出了我的槍不是狙擊槍,知道這是在引他現身。但臨近傍晚的時候,宗一郎開了一槍,跟我說搞定了。我們進入那片廢墟搜索,找到了一名重傷的狙擊手,那家夥沒有中彈,是他的槍炸了。這人不用觀察手,是條獨狼,他藏在一堵子彈打不透的墻後面,在墻上挖了個蝴蝶形的洞,我方觀察手根本看不到他露頭,但他卻能掃描整個戰場。宗一郎說他在太陽西沉的時候看到了對方瞄準鏡的反光,一槍過去,子彈竟然從對方的槍口裏射了進去。這槍法真是神乎其神,戰區司令都被驚動了。

類似的案例還有很多,這家夥都不能說是個天賦狙擊手,而是個開掛的狙擊手,跟他合作就好像狙擊是場遊戲,而他是最資深的玩家。

我問過宗一郎說他一個日本人,英語都不利索,為什麽要冒險來阿富汗打仗?你跟恐怖分子有仇?宗一郎給我講了老半天什麽跨種族跨民族的融合,只有相互寬容才會給這個世界帶來安定,孩子們才能幸福地長大,恐怖組織煽動敵對和仇殺,所以不可寬恕,他期待用自己的M40步槍把恐怖組織的頭目們都送去地獄報到。宗一郎問我為什麽要加入軍隊,我說我以前是個獵人,就會打槍,後來我們家那片區域被劃為禁獵區了,我失業了所以來軍隊上班。宗一郎說就這?你沒有什麽必須為之戰鬥的理由麽?我說我一個德州佬,真不像你們日本人那樣幹什麽都需要覺悟,海軍陸戰隊工資高我就來了唄。

輕松的日子過了一年多,忽然有一天宗一郎遇到對手了。那天太陽很烈,我掃描完了戰場通報給宗一郎之後,正嚼著口香糖等收工,耳機裏忽然傳來宗一郎的聲音說,斯蒂爾!呼叫無人機!

我心說難道是遇到坦克小隊了?探頭去看,就看見沙塵漫漫的荒野上走來了一個拿槍的人,宗一郎正連續地對那家夥開槍,可那家夥走起路來帶著模糊的虛影,宗一郎的子彈穿過他的身體就像是造不成任何傷害,只是光影扭曲那麽一瞬,就像打中了海市蜃樓裏的東西。我可真是給嚇到了,那家夥難道是個鬼麽?無人機也炸不死鬼啊。但我還是按照宗一郎說的呼叫了無人機。這時我就看見那家夥把槍舉了起來,看他的槍,那家夥也是一名狙擊手,可真沒見過狙擊手邊走邊開槍的。宗一郎大吼說趴下,我心裏早就信服了宗一郎,想都沒想就趴下了。我們觀察手都會在腳下挖一個淺坑,這樣更方便隱蔽,可那家夥的子彈竟然打穿了坑前的浮土,打中了我的胸口。那真是個鬼一樣的家夥!他連我會趴下這一點都預判到了!好在浮土很厚,子彈穿透浮土後動能已經大大減弱,最後嵌在我的防彈衣裏了,就這樣我的肋骨也還是骨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