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二十)藏刀不見影

黑衣羅刹站在了一戶人家前。

時值正午。白日高懸於天際,四下裏明晃眩目,唯有他留一個漆黑森冷的身影在門前。遠處時不時傳來幾聲犬吠,又有幾句籬外飛來的笑語,除此之外悄靜一片,再無別聲。

他敲了兩聲柴門,不一會兒就聽得院裏一個稚嫩的聲音應道。“來啦!”

緊接著就是一串細碎的腳步聲,柴扉推開,一個孩童探出頭來。見到這身穿黑衣、面戴羅刹面具的人,他不禁嚇得心膽俱裂,嚷道。“啊呀呀,你是何人?”

見孩童驚惶,黑衣羅刹笑了一聲。只見他伸手將臉上羅刹假面揭下,露出一對如墨潭幽深的眼眸。

孩童見面具下是一張俊秀的年輕面龐,與那青面獠牙的惡鬼面相相去甚遠,不禁松了口氣道。“這位公子,你找誰呀。”

黑衣人和顏悅色地問道。“你家爹爹呢,叫他過來,我找他有事。”

不一會兒,一個戴著蒲笠的莊稼漢子便隨著那小童過來了。此時正值農閑午後,他手裏挾著盛飯食的竹籃,見門口立著個陰森人影,他當即大吃一驚。“你是……”

除錢家莊舉辦的“群英會”外,這窮鄉僻壤素來少有外人造訪,更別說是這樣一位行頭古怪、卻又儀表堂堂的人物了。

話音未落,忽地掃過一陣疾風。

待利風落定,一大股洶湧的血漿劈頭蓋臉地向那孩童澆來。小孩兒還未明白發生了何事,就被溫熱的血濺了滿頭滿臉。

頃刻間又見有泛著銀光的絲弦在那黑衣人指間翻動,黑衣羅刹手指微微一曲,將那莊稼漢子的頭自頸上扯下,牽到手裏不住把玩。

孩童哪裏見過如此慘狀?頓時嚇得兩眼翻白,手足顫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他按這黑衣人的話叫了他爹過來,不想轉瞬間就被對方殘殺!

黑衣羅刹拎著被弦線割下的頭顱打量了一陣,又藹然可親地對那張口結舌的孩童說道。

“我改主意啦,現在叫你娘過來。”

他眉眼彎彎,面上似是一直帶著和氣的笑。若是放在平日論誰都會覺得他平易近人。只可惜此人笑裏藏刀,又生性殘忍,再俊朗的面相也掩不住骨子裏透出的那股血氣。

即便是年幼懵懂的孩童也明白,若是此時真要叫他娘過來,他娘也會立即慘遭這黑衣人毒手,當下嚎哭一聲撒開腿就要往院內逃去。

不想剛一擡腿,他就頓感脖頸處生出絲絲疼痛,伸手一摸發現竟滲了鮮紅血珠。原來黑衣羅刹在一刹那間用弦線纏上了這孩童的脖子,若他邁步,頭顱便會即刻落地。

在他身後,黑衣人重又戴回了面具,以無奈的口吻道。“唉,你這小孩兒怎地如此猴急?長幼有序,須先見過你娘才行。”

這黑衣羅刹語氣雖鄭重,卻盡透著森然寒意。他方才殺了一人,卻若無其事,連氣都不喘半分,可見殺人於他而言不過是如一呼一吸、翻手覆掌般輕易的事兒。

忽地傳來一聲驚呼。“虎兒,這是怎麽了?”一位喚著孩童乳名的女子自柴房裏出來了,她身著樸素麻布衣裳,手與面上仍帶著些抹不凈的煙火色。待她看清眼前慘象:丈夫橫遭梟首,地上鮮血淋漓,她家虎兒被一個古怪的黑衣人挾住時,本就煙黑的面上倏地再無一點血色。

“娘,這、這人割了爹爹的頭!”孩童淒聲嚷道。

怎麽會發生如此慘絕人寰之事?農婦從未料想過會發生此事,也未曾見過這般駭人的面相,這黑衣人戴著的羅刹面具乍看一眼便會教人心驚膽戰,仿若從陰間血河裏爬出的惡鬼。

而這惡鬼殺人從不問緣由,現在、此時要到她家索命來了!

農婦此時嚇得六神無主,一顆心砰砰狂跳。若不是黑衣人還挾著她的孩兒,她早就應神志不清,連跑帶滾也要從這兇犯眼前逃開了。

黑衣羅刹忽而笑道。“我今日還要殺一人。”他來回望著農婦與孩童,故作躊躇之態道。“你們中哪一位的性命肯交與我呢?”

聽聞此言,兩人心頭大駭。

他的意思是:母子中必有一人將為他所殺,而現在要兩人作出選擇——究竟誰生誰死!

自然,對於黑衣羅刹而言不論殺誰他都無甚所謂,可對於有著血濃於水之情的母子而言,這一定是再殘忍不過的選擇。

農婦哀呼一聲,抖戰的兩腿忽而一曲,徑直跪了下來。她使勁兒向黑衣人磕了幾個響頭,撕心裂肺地哀求道。“這位大俠,您行行好,放過虎兒罷!”

黑衣羅刹冷笑道。“你哪只眼看到我是大俠了?”

他手指曲動,銀線翻飛。農婦只覺有呼嘯之聲自鼻尖擦過,待她反應過來時已驚出一聲涔涔冷汗。若是這黑衣人有心,方才那弦線便會剜下她的眼珠子。

“罷了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