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六)流芳易成傷(第2/3頁)

固燈哈哈大笑。“——破戒僧演心,江湖榜上第十,你看你們候天樓究竟能奈他幾何!”

三娘不想再聽他言語,也覺得這老頭兒再說不出什麽有趣事兒來,便取了把刀徑直割了繩子。只聽撲通一聲,老僧墜入毒缸中,霎時間不似人聲的淒厲慘叫自缸裏爆裂開來!先是沉悶卻轟然能比驚雷的嘯聲,再漸漸地沙啞奄息下去。

只半炷香的功夫,固燈的赤紅胝衣便卷著溶爛的骨肉浮上缸面。左三娘靜靜地瞧著那慘狀,不知為何卻覺得無聊煩悶至極。

“江湖第十,很厲害麽?“

她撐著下巴,不禁出神地喃喃道。

幾年來她未曾出過山門,竟也對寺外之事一無所知。

……

這日左不正來尋她時,三小姐才方調了些麝香、三七混著蘆薈汁抹在面上。金五那日打了她一拳,瘀青未消,使得她只能每日忍著痛塗些消淤草藥,再用絹子把眼窩裹上。

左不正進了房門,這位被稱作“夜叉”的樓主不論何時都身著一身山文甲,冰冷肅穆,每動一步便發出金鐵聲。她一對風情萬種的水杏眼微微一沉,細細盯著三小姐面上裹著的絹布,冷冷問道。

“三娘,是何人傷了你?”

左不正一開口便有如黑雲壓境、寒冬凜至,字字令人心驚肉跳,使得三娘不禁渾身一顫。

“是三娘自己頑皮,被樹果砸到啦。不過一點淤傷,幾日便能好。”三小姐笑著答道。被金五打的事兒在她心裏可謂一樁屈辱,她不願抖予左樓主聽。

左不正俯身細細摩挲她的面龐,憐惜道。“是哪棵樹?哪只果子?竟傷了我的好妹妹,一會兒我便讓人砍了去作柴薪。”她語氣雖溫柔婉轉,卻隱含著斬釘截鐵的冰冷。

三小姐一吐舌頭。“我不記得啦。”

“那全砍了便是。”女人捧著她的臉細細端詳,慈愛道。“三娘,你可是我最最寶貝的妹妹,尤其是這張臉,猶為讓我愛憐。若是傷到分毫,便足教我寢食難安,晝夜心悸。若有人傷了你的顏面,我定會教他嘗嘗剖心摧骨的滋味,還要食他的肉,寢他的皮。”

“姐姐莫不是只中意三娘這張臉?”少女咯咯笑道。她此時心中不免有些得意,若此時她告訴左不正打自己一拳的是金五,那麽那小渾頭還不得被“夜叉”左樓主百般折磨?自己倒成了這討厭鬼的救命恩人了。

左不正大笑。“臉中意,人也中意!”

她直起身子,在房中踱了幾步,忽而道。“…替我制些藥來罷。”

“什麽藥?”

“依著老方子。曼陀羅再下重一些。”左不正說,“最好能摧人心智,讓其迷顛不知自己從何而來,往何處去,七情六欲皆散去。”她目睫閃動,面上忽地泛起倩麗紅雲,心醉神馳道。“我要以這藥試一人。”

三娘一聽便笑道。“好姐姐,你不如去地府尋些孟婆湯算了。真要去七情六欲不如剃發出家,在佛前跪拜百八十回,哪有這般神仙方子?不過次一些的方子倒有,能讓人神思恍惚如墜雲霧中,昏昏睡去,長久用來也能使人迷糊,再不記得過往究竟發生何事。”

她自櫃裏瓶罐中挑了一個青瓷小瓶,遞給左樓主。“喏,我叫它‘忘憂’。雖說是慢毒,可姐姐使時可要注意分量,下重了可要傷身子的。”

言罷三小姐忽而拍手笑道。“我忘啦,姐姐要下毒的都是些殺千刀的酒糟漢,那便不用顧忌分量,盡管下便好。”

左不正勾起唇角,現出一手接了那“忘憂”小瓶,摟著她悠悠道。“還是三娘最知我心思。”

見左不正笑逐顏開,三小姐不禁好奇,牽著她的手問道。“姐姐是要用這藥去試何人?”

“夜叉”出手向來冷硬無情,不留余地。左不正心裏有一番手起刀落的快意潑辣,經她審訊之人往往活不過半日。此時竟想到用慢毒去慢慢折磨人,這可讓三娘小吃一驚。

女人微微一笑,笑容甜蜜,卻讓人禁不住毛骨悚然。“一個不識好歹的小子。”

她將手指在桌上來回點動,發出鏗鏘金鐵聲來。“唉,我愛他幾分,他便要傷我幾分。若要今世都鎖著他,便得下一番大功夫才是。”

“聽姐姐如此說,那人想必相當惹人嫌。”三娘笑道,不知怎的心裏卻記掛起那隨性妄為的黑衣少年來。

“三娘。”

候天樓主忽而喚她名字,隨即緩緩俯身,將一對冰冷的手搭在她肩頭。

少女與這一身甲胄的女人四目相對。左不正的眉目極美,有如爭妍怒放的牡丹。但她的眼裏卻似有著一道森冷深淵,雲昏霧翳,散漫出動人心魄的寒意。

左不正溫和笑道。“你可曾見過…金五其人?”

冷不丁提到這個名字,三娘微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她趕忙定了心神,展露笑顏:“候天樓刺客甚眾,我怎能一一見過?何況‘金’部的人成日在外打打殺殺,三娘更不可能得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