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七)流芳易成傷

金十八扛著偃月刀晃悠悠地蹲在山門鴟尾旁,一對冷淡的眼透過覆障阿修羅面具眺望著密林中的動靜。

今日由他來看守山門。對於以殺伐見長的“金”字部而言,這悠遊自在的活兒可謂大材小用,甚而稱得上一種羞辱。但金十八並未對此置喙,他只是覺得沒個與他嘮嗑的對象著實令人煩悶。別看此人好似冷面無情,其實是個管不住口的多舌鬼,最愛講些閑話。

“金十八!”有人在喊他。刺客往房檐底下一看,只見一個身著金邊裙的俏麗少女正對他盈盈一笑——正是他們候天樓的三小姐。

“三小姐有何吩咐?”金十八自山門上一躍而下,猶如飛燕般巧捷跪在女孩面前,垂首問道。

左三娘蠻橫道。“把面具摘了。”

黑衣刺客聞言將面具取下,露出一張年輕俊秀的面龐來。三小姐將他的臉細細端詳半晌,一會兒欣然微笑,一會兒又是唉聲嘆氣:她看所有候天樓刺客生得皆一模一樣,但不知為何唯有金五似是有別他人。那人骨子裏似是有一股磨不去的狠勁,就連左不正都難以奈何。

想到此處,她兩手叉腰,擰著柳眉問道。“金五呢?”

“在盤龍山。”金十八答道。“千僧會就在近日,樓主想借此一舉拿下三十六寺。‘水’字部正在打探消息,兩日後便要攻取廣德寺。”

原來金五先前在盤龍山摸魚打鳥還真不是在玩樂,而是在留心地勢、探查各寺情況,待千僧會好出手殺人。待三娘忽地明白過來後,她又頗為無奈地嘆了口氣:那少年看著吊兒郎當,隨性而為,倒也還真算一名刺客。

想到此處,她對金十八嘻嘻笑道。“…我要向你打聽金五的事兒。”

縱使那日左不正對她放了狠話,要她不得再管那黑衣少年,三小姐依然對他耿耿於懷。她心中想道:“姐姐不讓我碰他,我還不想見那討厭鬼咧!待我將先前那一拳之仇報了,他要死在荒郊野嶺我也管不著啦。”

於是她依然大膽地四下去尋金五行蹤,又於今日找上了金十八。

聽她這話,金十八的眼裏起了一絲波瀾。他警覺地四下張望,確認無人後方才對三娘垂首道。“樓主有令,妄議少樓主之事者死。”

三小姐眉開眼笑,一手搭上放著毒針的小荷包:“你若不說,我便讓你生不如死。”

她又調皮地眨著眼撒嬌道。“金十八,你難道不覺得空守著山門悶得慌麽?想必你已心癢難耐,想找個人來抖抖話籮筐了罷。若我現在轉身走開,你就得在此處不言不語守上七日,你真受得了?”

金十八眉頭微微一動。

對他而言不說話的確是件要了命的事兒。別看他在樓主與三小姐面前戰戰兢兢、寡言少語,肚裏其實已裝了許多牢騷,不過是無處傾吐罷了。

三娘看準他喉頭滾動,欲說還休的模樣,趕忙扯著他連連相勸。“你先前也與我說過金五的事,那時不怕死,現在怎麽就怕啦?你若不說,我便先和姐姐說你大嘴巴愛告密,唉,想必那時你嘴巴還在,卻也沒命再說話啦。”

金十八拗不過她,站起身來俯在她耳旁問道。“三小姐想知道些什麽?”

三娘眨著眼。“金五他是何時來到候天樓的?”

刺客道。“候天樓中人不問出身。不是我不敢答,而是不記得也。連自己的出身都不記得,怎麽答得出少樓主的出身?這事即便是去問少樓主本人,他也未必能答得上來。”

少女惱道。“你直接說‘不知道’不就成了?”

未得到想要的回答,這金十八又羅哩叭嗦,實在令她難受。

金十八說。“三小姐讓我放心說話,又何必出爾反爾?開口說話是三小姐的命令,閉口不言也是三小姐的要求,這可教人如何是好?”

三娘不想與他饒舌,擺手道。“夠啦夠啦。我問你,為何金五能當上少樓主?其中可有什麽緣由?”

“興許是長得好看。”金十八撫著下巴思索道。

三小姐瞪他。“你們不都生著同一張臉麽?你這討厭鬼,倒還想趁機誇自己一把!”

“雖說是同一張臉,但面容上還是有些許差異。”金十八不覺羞惱,答道。“三小姐也知道,入樓之人皆用過洗顏藥,塑面時不可能做到分毫不差,但據說少樓主…並未用過洗顏藥,他生來便與樓主鐘情之人極為相像,可稱是一模一樣。”

左三娘再仔細打量金十八的面貌一番。也許是聽了他那話的緣故,現在她覺得似乎真從眉眼間看出一些差別來了。若是哪一日將這兩人放在一塊兒比對,說不準還真能看出些差異來。

“只是因為生得一模一樣,就能坐穩少樓主的位子?”她問。

金十八搖頭。“自然不止這點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