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十五)念久卻成魔(第2/2頁)

“三小姐,你對他可真上心。”

面對他的揶揄,三娘氣鼓鼓地重復了一遍:“告訴我,他在何處?”

顏九變意味深長地望著她,依舊有一搭沒一搭地蘸著血往口裏送,最終他向三娘綻開一個巧詐的笑容:“誰知道?說不準是在何處與樓主逍遙快活去了罷。”

話說回半月前,千僧會當夜。

同樂寺籠在一片陰雲裏,暴雨傾泄到夜裏。山門處的天王象旁佇立著數位黑衣人,手裏執著刀槍與火把,杉油燃燒,烏黑煙塵漫散。山林先前是幽暗寂靜的,只聽得淅瀝雨聲,此時竟隱隱傳來馬蹄踏水的響動。

陡然間,一隊人馬沖破雨幕,在山門前急停。

從馬背上翻下幾位戴著鬼面的黑衣刺客,扶著幾人下到地上。左三娘好不容易踏在熟悉的石磚上,瞧著睜眼鼓鼻的金剛石像不由得雙膝一軟,跪坐下來。而另幾隊人稍作整頓,也顧不上她,便疾步沖往觀音閣,向左樓主稟報去了。

觀音閣內,石燈影綽,泥塑觀音像發黃斑駁,惡鬼畜生飲功德水的壁畫忽明忽暗。閣裏潮冷,左不正一襲鐵甲立在閣中央,橫眉冷眼,美貌而殘忍,正如食人血肉的夜叉。

黑衣刺客們帶著一身雨水入了觀音閣,沉默著分成兩列排開。

水二在女人面前跪下,以無起伏的聲音道:“五台僧已亂,但趙士允哨軍後至,只拿下兩名五台僧寺住持。”

左不正歪著頭看她,眼裏甚而比冰霜還要冷冽。

“兩名。”女人的聲音柔和婉轉,卻好似卷著怒風饕雪。“金部與水部的人,只能拿下兩名老方丈麽?”

一陣無聲的惡寒忽而席卷了眾人。左不正喜怒無常,手段無情,他們不知道這如夜叉一般的女人將會以什麽法子來懲罰他們。若只是淩遲腰斬,尚且溫柔,最怕的是她一時興起,要將整個人摧滅得不成人形。

“改日我會好好查點。”左不正忽而話鋒一轉,問道。“…破戒僧呢?”

破戒僧演心畢竟是江湖榜上第十的人物,她最關切的也是究竟能否拿下此人。盤龍山僧眾靠的是以眾勢支起的五法陣,若要單拿一個人出來,廣德寺、靖庵、法藏寺、福善寺、青溝禪院住持的功夫皆不值一提。唯一能讓左不正有所忌憚的是破戒僧演心。此人行蹤不定,居無定所,若不是借千僧會的功夫,幾乎不可能查到他在何處。

水十六稟報:“…已被少樓主殺了。”她先前被破戒僧一把摜在門上,昏將過去,竟也逃過一劫。

此時左不正的臉上忽而露出饒有興味的微笑,她輕緩地念著那個名字:“金五…哼。沒想到要做到這般地步…”她喝道,“他在何處?帶他上來。”

有兩名刺客從雨裏快步行來,臂彎裏架著一人。那人垂著四肢,雙腿拖曳在石磚檻木上,留下一串淡紅印子。他的腦袋也是埋著的,似霜打的蔫葉,沒半點聲息。

待刺客們將手松開,那人便撲通一聲摔倒在地,漆黑戎衣浸飽了血水,混著寒雨一塊兒往外漫。他兩眼緊閉,面上都是泥與血,看起來頗為可怖。若不是他胸口在微弱起伏,說是死了也無人會質疑,說來此人也算是命硬,即便中了出食刀、又服了劇毒,此時竟也還吊著一口氣。

左不正蹲下|身來去耐心地撥開他淩亂的發絲,看著這個令她魂牽夢縈、又愛又恨的少年。

縱使黑衣羅刹於武學之事再怎麽天賦異稟,其人也不過是個初入江湖、年僅十四歲的孩子,左不正本以為他絕不可能敵過破戒僧,可他竟能自江湖第十手中活著回來。她望著昏迷不醒的那人,似是在看一縷新生的火苗。數年來她想盡一切辦法讓這少年能順遂自己心意,可他每一次都能教她感到驚詫。

但這次不同了,輸的人是他。左不正自一開始便沒有讓他勝出的打算,她要他輸得一敗塗地,要他再也站不起來,俯首於自己面前。

夜叉的眼神如兩把尖銳的刀,深深楔進他身上。同時她俯在少年耳邊,用黏膩的、溫柔得可怕的聲音輕輕道:

“…你又栽在我手裏了,金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