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二十二)念久卻成魔(第2/3頁)

白衣人鄭重道:“在下聽說要想成為江湖大俠,需先會喝酒。喝得越多,氣勢越盛。”

金五斜眼看他:“…喝酒的人裏,大俠少些,醉漢多點。”

白衣人接過他話頭道:“喝酒的人未必是大俠,但大俠總是在喝酒。”他摩挲著下巴道,“今日一試,方才知道‘酒’這物事算得一場酷刑。唉,又辛又辣,如何下得了口?故能飲酒者都是無畏的,能受得了喉口燒灼之刑。”

金五不語,捏著觴耳的手卻不曾停歇,轉眼又是灌了幾碗酒下肚,如喝水般眉頭不皺一下,直看得那白衣人驚滯。

末了,金五用袖子胡亂一抹嘴,將酒觴丟開,淡淡道:“說要飲酒的是你,說要我陪的也是你。”他嘴角微勾,挑眉道。“你究竟要如何?”

棠下眠喝不醉他,但卻在他眉目間點染了酒意。只見金五素來蒼白的面上浮現出一層薄霞,飛揚的眼角抹著酩酊的淺紅,斂了鋒芒,竟透出幾分靈動之氣來。

水簾流瀉,輕霧彌漫,瀲灩水光似是映在了他眼裏,襯得那抹碧色愈發明艷。白衣人怔怔地望著他,忽而喃喃道。

“…果真很像。”

金五一歪頭,他沒聽清。

白衣刀客卻已輕咳一聲,收起了方才那怔神的模樣。這回他拈起酒盞,勉強喝了一口咽下,才道。“看著公子模樣,總會令在下想起一人。”

金五冷笑道:“放心,你我二人素昧平生,從未見過。”

他估摸著即便見過,也是見過哪位倒黴的候天樓刺客。誰叫左樓主偏愛他這張臉,把全候天樓的刺客都整得一模一樣。

那白衣人卻自顧自道。“在下此次離開海津,便是為了去尋那人。”

“聽來不是你同鄉。”金五心不在焉道,他正伸筷去夾雞腰子,趁對方不備塞滿了一嘴巴。

“在下先幾年在西北,倒是與他有數年未見了。”白衣人愉快笑道,笑聲裏卻帶著幾分悲涼。猝不及防的,白衣刀客說道:“——若他未被候天樓殺害的話。”

聽到“候天樓”三字,金五的心陡然一沉。

他正持筷去夾碗碟裏的藕片,手腕一抖,險些連菜帶筷一塊兒摔了。待擡眼去看酒案對面那人時,只覺得輕顫笠紗下似有兩道澄亮目光投來,明明溫和平緩,卻如天山冰雪般徹骨寒涼。

那人盯著他的手腕。金五先是一愣,方才驚覺自己腕上有繭,那是常年縛在臂上的筒箭磨出來的。他想縮手時已然不及,白衣人輕輕按住了他腕子,狀似好脾氣地笑道。

“公子你……莫非是候天樓的人?”

金五的眉眼不可抑止地輕顫了一下。

那白衣刀客的手似堅冰一般,他未曾想過此人看似溫文和善,卻也能如此冷硬。

“何出此言?”

白衣刀客撚在他手腕處,道。“公子指上、腕上皆有繭,顯然是對暗器熟稔之人。脈象又虛浮,似是方受過一次重創。”那人關切道,“在下看公子傷還未愈,現下可還好?”

話語聽似和緩,金五卻只覺得心冷,那人只消一看便全揭了他底細。

他忽而又覺得不對勁:莫非這白衣人尋釁那群地痞、又邀自己到這雅間裏飲酒就是為了弄清自己是否是候天樓的人?先前三娘遭欺侮時他確是出手相助了一回,說不準那時被這白衣人目睹了他施展功夫的模樣。

看來此人來頭不簡單。不僅不簡單,還是個難以應付的主。

於是金五索性將碗筷一拍,掙開那人的手騰地站起,忽地伸手去解衣襟。

白衣人被他這舉動驚到,忙捂了眼慌張道:“這、這是何意?”

“你說我是候天樓的人,”金五居高臨下地望著白衣刀客,“…我便給你看看身上到底有沒有如意紋。”他言辭冷厲,苛責之意盡顯。

見這黑衣少年反而咄咄逼人,那人先亂了陣腳,連連擺手道:“不必不必!公子請坐,在下絕不是懷疑,不過是尋人一時心切,又見公子身著黑衣,故道出些胡亂言辭,真是見笑了。”

金五瞪他,“你也知道這是胡言亂語!好哇,你去街上逮個人喊一聲‘候天樓刺客’試試,東昌百裏之外,都會立時有人提刀上馬殺來。”

他把那白衣人訓了一通,心裏卻松了口氣。若是再晚半分、衣襟再解松一些,便真能看到他琵琶骨上黥著個如意紋樣——那是左不正用刀刻後,又用墨一遍遍描進他身體裏的。

那人帶著歉意輕聲道:“實在對不住,在下給公子賠罪了。”

見那人反而惴惴不安,金五一撇眼,將衣襟整好,若無其事地坐下。他裝作漫不經心的模樣問道:“候天樓是你仇家?”

“算得上。”白衣人緩緩道。

金五已經開始往嘴裏塞酒菜了,他口齒不清道。“他們殺了你何人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