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二十一)年少意疏狂

左三娘正在中院裏踱步,腳尖抵著腳跟,一步緊接一步,心亂如麻。忽而聽得西廂房裏如狂風驟雨般巨響,床櫃傾翻,如悶雷般撞在磚地上。欞紗窗格忽地斷成幾片兒,從裏面飛出個白衣人影來。

玉求瑕連滾帶爬地鉆出了窗洞,好不容易在地上落穩了腳跟。他拍拍衣擺站起來,只見金五的臉在破裂的窗格後若隱若現,一對碧眼熠然生輝,在陰影裏兇狠地瞪著他,臉上彤紅一片。

“滾!”

金五吼道,猛地拔出刀來,明晃晃的刀尖對著那頗不要臉的刀客。他又驚又氣,見了此人竟不自覺先動了殺心,使了殺招。若玉求瑕再遲半刻,他便要順手演起百流刀法來了。

“少爺,你可消消氣兒。瞧你肝火太旺,本就日夜勞損,現在又要更傷一回身子啦。”

玉求瑕訕皮訕臉,朝他吐舌頭,又道。“前幾天你還要要殺我,現在我送上門來,你卻要我滾,真是朝秦暮楚,三翻四覆……”

若是天山門弟子在此,見他們門主這副無賴模樣,定要大跌眼鏡。

便是連金五也料不到這人竟能偷摸著爬到自己床上,一時急怒攻心,將手中刀柄更攥緊了幾分。他隱約想起自己前幾夜不僅殺這人不成,還不慎中了春宵散頭昏腦眩,竟你貪我愛、勝似漆膠地親熱了一回,險些該被翻紅浪了,臉上不禁燒得更厲害。

候天樓刺客們見了那人影,忙不叠飛身趕來,圍著刀客攏成一圈。人人都抽刀提劍,數十只眼死死盯著他們的老仇家。

三娘可嚇了一跳,她怔怔地望著玉求瑕,怒色漸染面龐,跺著腳罵道。“你這牛皮糖,黏巴蟲,怎地就纏著五哥哥不放?”

只聽玉求瑕搖頭晃腦,洋洋得意道,“在下除了吃白飯外,只會乞皮賴臉,軟磨硬泡……”

話音未落,已聽得一聲驟響。金五踢開門扇,提著刀走到廊子裏。他身上煞氣太甚,逼得眾刺客都退開一步,猶疑地望著他們這位少樓主。

他手腳倒利落得很,不過轉眼功夫,身上已掛了劄甲,戴了護臂。興許是方從睡夢裏驚醒的緣故,金五眼睛眯成一條狹縫,目光寒涼,如鷹鷙般死死剜在對面那人身上。

“你來作甚?”

“來見你呀,少爺。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如此算來,咱們有十年沒見啦。”

“還沒到殺你的時候,捂著你的小命快滾。”

玉求瑕笑著看他。“不是時候未到,而是你取不到我性命。我要天天到窗邊唱些癡怨小令,摸到床上偷親你,你都沒法奈我幾何。”

休說是金五,便是五部的刺客一齊上了,還真沒法把他妥帖地送到閻王爺那兒。天下第一的名頭依舊是在的,金五心知自己現時負傷未愈,與這人動手不過是徒費氣力,因而面上雖逞兇極惡,心裏卻幹是發慌沒底。

刺客們望著這對峙的二人默然無語。在他們心底裏,黑衣羅刹一向獨來獨往,不曾與人交好,又落得個惜字如金的毛病,卻沒想到今日能在這玉白刀客前氣急敗壞,惱羞成怒。

金五冷笑:“這兒可不是你老家,能包你隨去隨來。我不殺你,卻也要你滾得難看。”他倏地擡手,喚道,“…火七!”

檐上忽而冒出個黑影,那人覆著如雷鬼面,手裏端著張弓。只聽得鶴唳一響,箭影如驚電疾飛,劃破長空,簌簌作響。

玉求瑕霎時間往後挪了半步,低頭一瞧,卻見三兩杆白羽箭已深釘入面前的地裏。他避得及,閃得快,身法活靈鬼魅,料是什麽神兵利器都沒法子逮到他。

於是他捧腹笑道,“可惜可惜,還差一點兒,在下的命還在。我當這位大哥箭法貫虱穿楊,沒想到這麽大個玉白刀客擺在眼前,都能失了準頭。”

金五眯著眼看他,嘴邊勾起冷冽的笑意:“…你命沒了。”

說著遲那時快,那支箭忽地躥起灼亮火花!但聽得一聲訇然巨響,烈焰紛飛,滾滾熱浪奔湧開來。庭中鍍了層紅光,亮如白晝,焰舌裏噴吐著火星子,轉眼間將那白衣人影吞沒。原來那箭尾上系著筍筒,混著石流黃與炭末,是刺客們常使的煙火箭。

木十一捂著三娘頭臉往後躲,這回箭上多掛了幾只筍筒子,火燒得更烈,滿院盡是灼人熱浪。三娘掩著口鼻,含糊地嚷道。“五哥哥,咱先是毀了間房,現在連宅子都要被你燒沒啦!敗家精!”

金五道:“宅子是左不正的,敗的不是咱們家。”

言語間又是數箭彈出,如雨般落在火海裏。刺客們紛紛避讓,金五也退到菱格門邊,兩眼卻死盯著火團。火七在檐上側首,似是在問還要不要再添幾箭,金五對他搖了搖頭。

火勢起得快,收得也快,轉眼間只余一片烏焦之處。可那兒空空蕩蕩,一點玉白刀客的蹤跡也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