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二十二)年少意疏狂(第2/3頁)

玉求瑕道:“這位…姓火的大哥,別點火繩!在下知道候天樓主要保他性命。你若是點了,我就拖著他一塊兒死,屍骨無存,要樓主扣你月錢!”

羅刹鬼眨了眨眼,突地清醒過來。他本該掙脫,但卻發覺那刀客一手覆在他胸前,正抵著膻中穴處。動作雖輕緩,卻緊牢地扣著他死穴,按著傷處,稍加氣力便能要他痛深入骨,死去活來。

玉求瑕看著總是黏巴著他,可總歸記得他是候天樓刺客,竟是時時防備,處處留心。金五忽又想起前幾夜裏自己屢次要出手偷襲,卻總被輕松化去,仿佛一舉一動盡收此人眼底,霎時間心裏湧起洶湧寒意,從頭到腳戰抖了一番。

馬行數裏,天色忽而變得朦朧蒼白,仿若罩了層薄紗。山似濃墨,層疊地自天際鋪來,一條青白石級蔓延到墨色最深處。嶙峋巖壁下蜷著扇窄小的朱漆門,門釘剝落,青磚檐瓦傾頹。他們勒馬駐步,唯見門邊長石上刻著幾個字兒:蓬萊仙窟。

玉求瑕心道:“這應是換月宮入口了。”嘴上卻笑道,“好個蓬萊仙窟,峣柳狗洞。”

火七把麻紙展開,指了指他:“洞天福地,鳥不拉屎。”

玉求瑕道:“是,是。天山門是叫洞天福地,道門仙都,的確也鳥不拉屎,因為鳥兒都被在下烤沒了。”

啞巴刺客先下了馬,把馬拴在刻字的長石上。玉求瑕拎著金五,忽而覺得不對勁兒,先前要是沾了他一根手指,這暴跳鬼定會罵罵咧咧,惡語相向,如今卻緘口不言。低頭一看,卻見金五像霜打的落蘇般伏在馬背上,既像是睡著,又似是昏了過去。

玉求瑕伸手拍他臉:“醒醒,少爺,不許遲起,木嬸該用笤帚來抽你啦。”

誰知手剛一探過去,金五忽地躥起來,一口咬住他指節,尖利的虎牙刺進肉裏。玉求瑕吃痛,對他家少爺甩也不是,打也不成,只道:“你睡昏頭啦?又不是幹脯臘腸,沒什麽好吃的。”

金五叼著他手指,眯著眼含糊地道。“我要一口咬斷了,你就拿不了刀,做不得天下第一。”

“我還有另一只手呢。”玉求瑕道。十指連心,他痛得受不住了,趕忙討饒,“松口,松口,我給你天下第一的位子,你把我的手還來。”

金五牙關松了些,玉求瑕舒了口氣,方想抽手,沒想到又被他狠狠咬住了另一段兒指節。金五咬著他指頭,含糊道:“以後再碰我一回,我就廢你一根手指。”

玉求瑕籲氣:“好險好險,還能碰十回。”

他尋思著興許是候天樓把他少爺養歪了,整了副瘋狗似的性子,但一想起以前的金烏同樣對他兇神惡煞,頓時恍然大悟:正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他們一邊貧著嘴,一邊立到了仙窟門前。金五扶正了劄甲鐵臂,披堅執銳,殺氣凜然。他轉頭一望火七和玉求瑕,竟是一個背著箱籠,裏面裝了墨筆與幾捆麻紙;一個吊兒郎當,手裏握著根柳條亂晃。

好家夥,這倒不是兩個幫手,而是兩位吃閑飯的。金五怔住了,問火七:“帶了多少火器?”

火七寫了個“一”字,又寫道:“我來追人,不來殺人。”左三娘只要他來追金五,並無其余交代。於是他就背著只盛著筆墨紙硯的箱籠,只帶了把三眼銃便輕身而來了。

黑衣羅刹像噎著了似的,轉向玉求瑕,目光狐疑地在他身上打轉。“你來作甚?沒帶刀?”

玉求瑕反問道:“你來這兒作甚?”

金五道。“殺人。”

“那我就是來這兒攔著你,不讓你殺人的。”玉求瑕道,搶先一步擋在他身前,作苦口婆心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啊。”

“咱們靠刀口營生,哪像你們能被武盟供得腦滿腸肥?”金五道,伸手去推他。

誰知玉求瑕下盤穩得很,像紮了根在地裏似的,如何也推不動,直教羅刹鬼氣得在面具後翻白眼,吼道。“讓開!不然先拿你祭刀!”

玉求瑕攔在他面前,動也不動,似是化作一塊冷硬的碑石。峭冷寒風掠過,漆門吱呀作響,像顆將掉未掉的門牙,似在催促著他們往深窟裏邁出腳步。直到疏黃的白果葉從樹梢頭墜下,淚雨般落了他們一身。

“我不讓,少爺。我不會讓的。”玉求瑕道。

霎時間,金五對上了這人的眼。玉白刀客的眼總是漆亮的,現在卻似蒙了層雲翳,柔且似水,利則如刀。他往前一步,玉求瑕便退一步,可始終攔在他面前,飄恍的目光落在金五眼底,仿佛在望著過去的幻夢。

玉求瑕道:“你還記得麽,往時我若是踩了菜畦子裏的瓜韭,偷了小孩兒的阿驲吃,總會挨你一頓好打,因為那是壞事兒,是不該做的錯事。”

他忽而想起七年前的光景。他在糖堆攤裏順手牽羊,偷了支蝴蝶畫兒想討好他家少爺,卻不想金烏見了後二話不說,把他按進泥地裏一頓好揍。他被打得鼻青臉腫,疼痛不堪,正蹙著眉要滾下淚來,擡頭卻見金烏的織金玄緞衣上一片泥汙,拳頭微顫,指節處已是通紅一片。金烏揪著他罵,斥他做了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