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三十五)毅魄獨飄飖(第2/3頁)

玉乙未連忙點頭,他活脫一位俗世子弟,早些年在山下混慣了,見識廣,此時一聽忙道,“聽過,記得。不正是寧遠侯家麽,我記得我還未進天山門前那幾年,他家那小公子風頭極盛,害我總挨我爹教罵,說什麽生子當如此,數落我不思進取,苟安一隅……”

天山門乃西北大宗,更有玉白刀客坐鎮,世家名流是擠破了頭也想將自家桂子蘭孫塞進這洞天福地裏。玉乙未原本不叫玉乙未,叫胥凡。他是並州前朝英國公昆裔,可祖上遭劾後漸趨沒落,朝堂混不成,他爹胥益便鐵了心要讓他在武盟裏混得出人頭地,成日揪著在堂館裏偷棗酒吃的胥凡臭罵,生怕他怠慢習武,入不得天山門。

玉乙未唉聲嘆氣,捶著大腿:“我算是怕了那金家小子了。那段時日我爹三句不離他,直把他吹得天花亂墜,還要我一日把一卷武書背的滾瓜爛熟,只因那小子只需一眼便能倒背如流……”他喪氣地晃了晃腦袋。“唉,你說他要是當年來了這兒,咱還怎麽混得成日子?恐怕玉白刀也得給他執掌。”

即便是名流望族,也得乞皮賴臉地往天山門上蹭,巴不得能沾一絲親、帶半點故,可當年竟是南赤長老親自出山來求那金家公子屈尊紆貴地拜入天山門下,足見寧遠侯威名之盛。而據說那金公子倒也夠種,當堂將天山劍法演了八成,直把玉南赤嚇得屁滾尿流,回山後仍嚷著“那小子今後若非武林好手,定是江湖禍害!”如此這般。

“武家和金家是世交,”玉執徐目光悠然,飄向遠山,“所以金家遭候天樓滅門,武家也絕不會善罷甘休。”

他往懷裏摸了摸,取出張蔫皺的黃麻紙,這是下山時告示的殘頁,紙末印著武盟盟主的花押字兒。玉乙未接過來展開了看,紙上是個小少年的畫像,烏發錦衣,編著條細細的發辮,眼瞳用槐花綠點成碧色。那少年眼眥上揚,即便只是張畫像,也無端生出幾分睥睨河山的傲氣來。

玉乙未看了臉色煞白,嚷道:“這人不是金家的……”

這尋人告示由武盟張貼,且不止三五張,街頭巷尾都挨挨擠擠地貼著一連串。玉執徐不過是隨手從地上揀了一張來。

這下總算讓玉乙未恍然大悟。早些年便有傳聞道武盟盟主武無功對寧遠侯家的那小子青眼有加,尤在他那犟兒子武立天棄鈞天劍法,離家轉學避水槍之後,武盟主便愈發心事重重,生怕自家這劍法再無人可傳。

這數年來,武無功除卻打理武盟事務外,更是掛心金烏的下落。當年金家滅門後,論誰都未曾尋到那少年的屍骸。

玉乙未傻傻地問:“若是咱們找到了那叫…金烏的小子,能得什麽好賞?”

他瞧那鄭重寫著“必有重酬”的黃麻紙,直在心裏咽口水。

玉執徐冷冰冰道:“五百兩銀子。”

玉乙未道:“才五……五…五百兩銀子?”他突地蹦了起來,下巴都要撐脫了臼,趕忙緊張兮兮地算了算,他家太爺爺當官時要三年才能買得起家裏的大宅子,這下倒好,只要逮住那金家的小子往武盟那兒一扭,富麗仙閣呼之即來。

若不是西巽長老嚴令他二人守在此處,玉乙未這時早就風風火火地拍拍屁股,挪窩子去山下去捉那姓金的了。這也怪不得他貪財,實則是由於胥家從來過得捉襟見肘,他爹修書十封裏定有九封是要他儉省度日,一封是要他奮進開源,早日賺個盆滿缽滿,再找個有錢人家的小姐生個大胖兒子。

玉乙未正在心裏饞著那五百兩銀子,卻忽見玉執徐從懷中又取出一張黃紙。

楠木門鎖實了,只留一條絲線般的窄縫。玉求瑕深吸一口氣,把寒氣灌入碎裂的骨脈裏。他運起了玉女心法,讓渾身如柞蠶綢般軟韌,再靠著捆在全身的竹片子勉強站了起來。

玉白刀第三刀讓他的身子如沙塵潰散,風來便倒,即便如此,他還是一步一挪地挨到門邊,冷汗涔涔地坐下。

兩位弟子在門外依然有一搭沒一搭地閑扯。只聽玉乙未驚奇道:“哎,那是什麽?執徐兄,怎地還有張武盟的告示?”

玉執徐道:“也是揀來的。山下貼了一路。”

玉乙未道:“噢,方才那是尋人令,這是殺人令。武盟真舍得花大價錢,五百兩找個人,五百兩殺個人。”

玉執徐道:“因為尋的不是常人,殺的也不是善輩。”他倆的聲音忽而有些瑟縮,這瑟縮並非因為寒風,而是因為心中生畏。玉求瑕正覺得奇怪,將眼睛湊近門縫裏張望,朦朧中瞧見玉乙未手上拿著張紙,紙上烏漆抹黑地畫了個人像。

他沒看清,兩人的對話倒是一字不漏。這時玉執徐道:“這兩道江湖令都由盟主所發。據我所知,在這當口,武盟百流子弟已盡數出動,非但為財,也為名。”